志趣是建築,考進臺大土木系,原以為土木等同於建築,進來才發現差很大,「我喜歡的建築是社會性設計取向,而臺大土木是工程與自然科學導向,和我的志趣不相投,加上數理不是強項,唸得很辛苦,成績都是低空飛過。」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呂秉怡在土木系的「交通乙組」找到了安身之處,「交通乙組」有都市計畫、基礎建築設計等社會領域課程,稍稍填補沒唸建築的缺憾。主持的王鴻楷教授為城鄉所創所所長,就在畢業那年,呂秉怡吊車尾考上第一屆城鄉所。
考上城鄉所,如魚得水,勤跑田野,樂在其中。1989年7月,他剛從南投東埔布農族部落回來,博士班學長曾旭正(現任南藝大建築藝術研究所所長)找他幫忙無住屋運動的「無住屋者團結組織」開發一套會員管理資料庫系統。「會找我去是因為我當時都是為人寫資料庫程式來賺零用錢。學長叫我去,我就乖乖去,到那裡才發現有很多學長同學。因為人力不足,後來除了開發軟體,還兼打字工、跑龍套,到8月26日無殼蝸牛萬人夜宿忠孝東路,是這波運動的高潮」。
他以為事情到此告一段落,沒想到這只是開始。緊接著,他被叫去參與崔媽媽租屋服務中心草創,10月15日崔媽媽正式發表成立,若說崔媽媽是廣義的社會企業,那麼25年前,他和另外3位夥伴就是開創者。但當時的他可不這樣想,他說「我的興趣在古蹟保存,只因為師兄弟呼朋引伴,我純粹幫忙心態。暑假結束後,面臨第一個抉擇:城鄉所的實習課。「當時夏鑄九老師特別開了無住屋運動實習,所以我就跟著繼續走了半年。」就在這期間發生了一段插曲,改變了他人生方向。
草創崔媽媽租屋服務中心
無住屋組織有熱情有理想,但對開發準租屋仲介則沒經驗、沒資金、沒專職人員,包括如何提高市場的知名度,吸引房東願意加入,取得一定出租屋源量以達經濟規模,籌措辦公室行管費用等,在在都是挑戰。所以「初成立時,主流仲介冷眼旁觀並斷言這個『學生社團』活不過半年,沒想到我們獲得社會支持,不但延續了25年,還創造好幾個服務性里程碑」。
就是這種從無到有的歷程給了他歷史的小小成就感,對組織也逐漸培養出感情與認同。1991年他又面臨另一個重大抉擇:寫畢業論文,當時他還是執著在空間文化研究,若是如此則勢必要離開「崔媽媽」。而「當時我們剛開始收服務工本費,有收入,付得起0.5個工作人員薪水,如果能再持續半年,就可以穩定。像搶灘橋頭堡,只要再往前攻占一些領土,就能確保。」其實夏老師老慫恿他換題目,他不為所動,但為了陪伴「崔媽媽」走過這半年穩定期才決定轉向。
研究所畢業後服兵役去,交棒給城鄉所學弟,退伍後被詢問是否回鍋擔任秘書長,他衡量自己沒專長也沒包袱,給個3-5年試試,應該可以有所為,到今年剛好滿20年。目前看來這輩子可能只有這麼一個工作,但不表示停滯不前,隨著臺灣都市社會發展,「崔媽媽」延伸出新的服務與議題,並不斷面對新挑戰和學習新事物,特別是近年推動社會住宅運動,催生蝸牛企業,有更多社會需求和社會問題待解,這都是支持他向前走的力量。
「過程都是做中學」,呂秉怡表示,一開始是情感上認同與投入,接著需要專業投入,如為了推動社會住宅、不動產稅制改革,他必須強迫自己學習法令,在他看來挺沒人味。但可以在NGO工作,不必朝九晚五,而且結合興趣與理想,工作對他來說其實是一種愉悅。
催化住宅政策立法
目前崔媽媽基金會有近20名全職員工,維持此規模已10多年。想起最初的義工團,他透露,前10年除租屋媒合外,另一個媒合率最高的就是婚姻媒合,結成佳偶的有6、7對,就是因為付出,看到彼此人性最良善一面。現任董事有三分之一是創始伙伴,革命情感深厚,彼此在工作與生活上互相扶持,而能成長茁壯至今,讓「崔媽媽」從服務性社團法人協會成為制度化的基金會,更從紙上、網路服務深入居住領域之公共事務。
1990年底在臺北租屋仲介市場占有率達5-10%,躍為第一品牌,後因網路興起,百家爭鳴,但他們堅持初衷,提供優質服務並協助弱勢租屋,博得的是社會高度信任,年服務量房東數超過2萬人次、房客數超過3萬5千人次,學生租屋4千人次,弱勢房客也有年500人次以上。而所提供的義務法律服務月平均200件,除為自有客戶協商調解,消基會和北市1999都會直接轉接電話諮詢,他說「租屋業介現在有一種不成文說法,租屋媒合找591,糾紛處理找崔媽媽。」其口碑可受公評。
另外,為了改善臺灣劣質搬家風氣,1996年起推出優良搬家公司推薦平台,現已多達20家推薦的優良業者,全台40個服務據點,且評鑑最優,成功將搬家文化導向良性發展。1995年起參與社區營造,推動大學社區、公園綠美化及公寓大廈公共服務等,2010年起更倡議社會住宅政策以及推動《住宅法》立法,期正本清源,落實真正的居住是基本人權,前述主張在今年選舉6都中有4都8組首長將之納入政見。
臺灣人受有土斯有財傳統觀念影響,自有宅比例不斷上升,最近又從80%提高至86%,加上租屋投報率偏低只有1.57%(其他國家3-4%以上),房東寧可放著養蚊子,等待好價錢出售,結果房價被炒高,情況越來越惡化。他說,理論上租屋是解決居住權益保障的安全瓣,歐美社會的出租住宅近4成,但臺灣只有1成,為了健全租屋產業,只有訴諸健全的法令,這就是10月4日「巢運」訴求的重點之一:發展租屋市場,制定租賃專法。
催生蝸牛社會企業
在此同時,崔媽媽基金會在2013年催生了蝸牛社會企業,開始發展租屋實體服務,意藉此導正租屋市場體質,減少層出不窮的糾紛。「蝸牛社企做的是591不做的事,從房屋修繕整理,媒合成功,經營管理,糾紛處理,到租約期滿整理回復原狀點交房東,採一條龍服務,等於是房東代理人,大小事概括承受。」他說,第一年一位業務員,現有2位,目前在找第3人,一個月媒合成功約10件,進入代管3-4件;媒合總計100-150件,其中近50件代管,因地緣關係現多集中在臺北市南區。
社會企業是以市場或商業性手法來解決社會或環境問題的組織,蝸牛就是以一套完整的租屋管理,服務老房東、老房屋和社經弱勢房客,「我們服務過一對88歲+84歲夫婦,他們的房子在4樓,兩老親自帶看房子很辛苦,又無力維修,房子停留在40 年前歷史時空。」呂秉怡舉例指出,蝸牛企業要做的就是提供老房東準租屋的以房養老,乃至和政府住宅政策結合,將之作為準社會住宅,達到使空屋活化,維護弱勢居住權益的目的,若經營有成就回饋利潤給崔媽媽基金會或合作的事業伙伴。藉由商業性模式來完成社會性目的,對社會貢獻度更好。
他觀察到近年社會企業如雨後春筍般萌芽,和1994年推社區總體營造歷程相似,「這是因應經濟現狀一個重要的改變和突破點,受困於全球競爭和兩岸關係,國內經濟環境遇到瓶頸,年輕人在M型化社會出頭的機會越來越少,而社會企業剛好是一個機會,一個小型創業的機會,也可當作職場歷練。」和社造一樣,社會企業也需要政府政策和行政支援,他預估5年後約五分之一可以成筍。不過這個小確幸只是給年輕人起步,還是要勇於開疆闢土,如學習韓國,才是大確幸。
另類臺大人集體作戰
為一圓對建築的喜愛,考上臺大土木系,意外銜接上城鄉所,依興趣設定研究古蹟保存,沒想到無意踏進社運,參與無殼蝸牛運動、崔媽媽基金會到蝸牛社會企業。回想起來,其實也不奇怪,他說,「城鄉所核心是都市社會學,基本上關心社會議題,與社區發展、都市規劃息息相關。」不論是社運、社造或社會企業,臺大城鄉所不但參與其中,也有傑出表現,這可歸諸於兩大特性,一是集體作戰,很團結,和臺大人一貫單打獨鬥不同;二是同門師兄弟互相牽成,又很勤勞,殷勤必有所獲。
還有臺大自由學風,也培養了獨立思考,「在校園,各種不同的聲音都聽得到,讓我們不會只從主流觀看事情,加上臺大人生性叛逆,關懷弱勢,特別是社團及同學間對社會各種議題的關心討論,比本科學習來得精采許多,我想這是我們最大的資源也是資產」。
圖説:
圖説1:從玩票到完全投入,呂秉怡為維護弱勢居住權,投注半生心力。(彭玉婷攝影)
圖説2:愛打球,揪團成立土木系球隊。
圖説3:大三起開始選讀都計室(城鄉所前身)課程,找到志趣所在。
圖説4:第一次參與社運。1986.8.26万人夜宿忠孝東路。
圖説5:1989.10.15伙伴們成立崔媽媽租屋服務中心,在網路發達之前,可是租屋市場第一品牌。
圖説6:推動市區營造,藉由公園綠美化,公寓大廈管理及公共議題,凝聚共同生活圈共識,輔導社區健康發展。
圖説7:2014.10.4「巢運」,夜宿帝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