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臺中一中念高二時,教我們數學的黃呈明老師曾在課堂上介紹當時才開始蓬勃發展的生物化學,勸我們不用擠破頭去搶念醫科,還提到美國加州大學的李卓皓教授確定要回臺大建立生物化學研究所。自己又對化學和生物都有極高的興趣,乃於1970年選擇就讀臺大農化系。對這個眾學子夢寐以求的第一學府,第一印象是,新奇、多元、充滿期待。臺大學系多,學生背景殊異,興趣、專長各不相同,正值青春,在這美麗的校園裡交會,激盪出無限可能。
我大一和大二時住在山腳下的男八舍,每天騎腳踏車上學,從山腳下,經過基隆路、農場田間小路、舟山路進入校園;晚上常去外牆斑駁、內部充滿書卷味的總圖書館享受讀書的樂趣,偶而幫僑生同學解答微積分和化學的問題,經常待到圖書館關門才和同學一起騎車回宿舍。大三搬到校總區靠瑠公圳的第十二學生宿舍,多數是僑生,我們經常一起打籃球或去東南亞戲院看電影,直到深夜才回宿舍,肚子餓就買豬腸粉當消夜;3年下來結交了不少朋友。大三下有農場實習,讓我大展身手,腳踏實地,學習莊稼。閒來與三五好友坐在傅鐘下聽杜鵑花叢傳來的青春之聲…;現在想來,好實在!好回味!
臺大好環境
臺大農化系在當時是丙組第一志願,我們班上有6個同學的大學聯考成績足以念臺大醫學系,上一屆還有丙組狀元。他們不選醫科卻念農化,可見得是興趣使然,所以大部分的同學自我要求也很高,有課一定上,而且很少人遲到。
看似簡單的課,卻往往是重要的課,收獲也特別多。大一英文的吳耀敦老師採全英語教學,讓我的聽說能力大有進步;普通化學(甲)一點也不普通,化學系的陳敦禮教授非常認真教學,他教我們懂得以化學鍵的分子軌域欣賞各種分子的物化性質;數學系的田光復老師把微積分教活了,使我能應用積分瞭解化學熱力學幾個定律的physical meaning。臺大紮實的科學訓練為我日後從事生命科學研究奠下良好的基礎。
臺大是一個能提供學生多元學習環境的好大學。農化系是跨領域的學系,除了本系課程,我們也要修化學系的分析化學、有機化學及物理化學等必修課,還去臺大農場和校外的農試所實習。社團活動更不用說,大三時,響應「百萬小時社會服務奉獻運動」,和現在臺大醫學院楊泮池院長同在雲林縣水林鄉下鄉服務。
當年沒有所謂通識課程,只要不衝堂和符合選修的規定,各個學系的課都可以選修,而且幾乎每天都有演講任你聽。經常是回到宿舍後,大家分享當天見聞,有時討論熱烈、激動莫名。同寢室有一位中文系的室友,總是詩詞不離口,耳濡目染之下,我在寫作上也下過一番功夫。總之,臺大學生有很多機會接觸各種課程和演講的薰陶,有很好的基本素養養成教育,讓我從單純的高中畢業生逐漸成長,發展成為能夠全方學習的大學生。
臺大好老師
在專業養成上,最要感謝的是老師,農化系的蘇仲卿教授、宋賢一教授、蘇遠志教授和王西華教授,化學系的王光燦教授、羅銅璧教授和林耀堂教授,都是一時之選,他們在學界甚孚名望,後來有膺選為中研院院士者,而他們對學生的要求更是一致的嚴謹。當時我們大三和大四必修2學分的專題研究,畢業前要完成一篇學士論文,這是培養學生對研究有正確態度的入門訓練。為了能跟隨仰慕的老師,我在大二很認真地讀生物化學,就是希望進到蘇仲卿教授門下。那年暑假如願加入蘇教授的研究室,在宋賢一老師(蘇教授的大弟子,第一位國家農學博士,也是臺大農學院第一位生物化學博士)的帶領下,學習純化蛋白質、測試酵素活性等實驗。蘇教授的研究工作極為卓越,每年獲得國科會和農委會的專題研究計畫補助經費,當他於1965年左右從美國加州柏克萊大學取得生化博士返國任教時,還持續多年獲得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SF)的研究經費補助,所以在當時就使用極為貴重的儀器和新穎的研究設備,讓我眼界大開,把握機會學習從香蕉中純化蔗糖合成酶,也做了許多酵素化學實驗,獲益匪淺。
大學畢業後服完兵役出國深造,也是透過蘇仲卿教授引薦,進入在粒線體呼吸酵素研究享有盛名的Professor Tsoo E. King的研究室,從此在這個領域投注一生。隨著年齡漸長,又身為人師,對老師的感謝之情有增無減。大約從20年前開始,我們生化研究室前後40多屆的學生們每年都會借祝壽之名和老師及師母相聚。當然,也要特別感謝宋賢一教授,當年在我初進生化研究室的那一年,非常嚴格要求學生,認真地指導我,引領初生之犢,體會生化世界的奧妙。
臺大好同學
可以說,那個時代的學生蠻有理想的,不只農化系有第一志願的學生,心理系、化學系、物理系、數學系都有,沒有絕大多數學生以醫學系、電機系或資工系等偏應用的學系為第一志願。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什麼臺大人在各個領域都有傑出的表現。
在大學可以結交一生的朋友。我來自豐原,班上“臺灣”同學有2/3是北部生,比我們“現代化”得早,我會跳舞就是跟他們學的,而農場實習要“下田”時就需要我們了。我特別強調“臺灣”是因為有1/3同學是僑生,加上我4年都住宿舍,認識的僑生更多。他們來自香港、馬來西亞、泰國、日本等地,這些國家我都沒去過,可是從他們身上我間接認識到各國的文化和風情,無形中開闊了我的視野。我們一起討論課業、考前惡補,一起打橋牌、打撞球,就這樣成為一輩子的好朋友,只要出國,我都盡量去找他們敘敘舊。
由於當時近9成同學以深造為目標,學習動機強,念書自然成了一種風氣,經常與同學在圖書館不期而遇。也因為有著共同的目標和興趣,在課業上總是互相切磋,感情日漸親密。我們畢業沒多久就開始辦同學會,直到現在,我一直擔任臺灣的聯絡人,大學時生化實驗室的搭檔蔡亞麟博士則是北美地區的聯絡人,他每年年底都為全班同學寫一篇動態報導。現有7成的人在美國,有將近3成的人已退休。
除了在理學院和農學院其他學系修課,也拜農化系開授跨領域課程之賜,我們也認識了許多其他學系的同學,累積成為人脈存摺,這是為什麼我在職場能和許多非農化系的臺大人結為摯交。同窗之誼的認同感在畢業後將近40年一直聯繫著我們。
創辦馬偕醫學院
包括我在內,有六成五的臺大同學從事與本行相關的工作。我到美國念的是化學系的生物化學博士,鑽研能量代謝,做博士後研究一年即回臺灣,本來要去中原大學化學系參觀和面談,但阮大年校長看了我的CV後卻將我轉介給當時的陽明醫學院韓偉院長,我就在1981年8月底進入陽明生化學科任教,從事粒線體疾病分子生物和細胞生物學與生物化學研究,一晃眼已邁入第32年。先後擔任生化學科主任、訓導長和教務長,曾於2001-2005年期間擔任國科會生物處處長,於2009年8月受邀借調到風景秀麗、人文薈萃的北海岸三芝區創辦馬偕醫學院。
有人覺得奇怪,臺灣的大學泛濫,為何還要辦新的醫學院。事實上,臺灣的醫療體系競爭激烈,醫學中心若沒有充足和優質的醫療人才供應,是無法維持穩定的醫療品質,遑論建立健全的醫療體系。有鑑於此,即使起步較晚,辦總比不辦的好。惟限於政府管制醫學生每年總額1,300人,無法擴大招生,現在只有3個學系,342名學生。不過,我們的排名不低,前三屆還有不少學生以第一志願進來,還有兄弟檔、姐妹檔,甚至我的學生的孩子都是”口碑”相傳而來。
馬偕博士是有名的牙醫師,也是第一位來北臺灣傳揚基督信仰的牧師,140年前來到淡水傳教同時引進西方醫療,所以馬偕醫學院的教育要傳承馬偕博士「寧願燒盡、不願銹壞」的奉獻精神,我提出「以生命感動生命」的教育理念,鼓勵老師們親自帶領學生上山下鄉,到偏遠地區和原住民部落,照顧弱勢族群,藉此培養學生服務熱忱和奉獻精神。2009年8月初莫拉克颱風在東部和南部山區造成慘重的災情,馬偕第一屆的學生還沒有註冊,學務長就號召他們到臺東參與救災,重建家園。此一學習服務已成為馬偕醫學院的傳統,每一屆新生在開學前都有機會到臺東達魯瑪克原住民部落實地學習。另一辦學特色是我們重視學生的健康,學生宿舍入夜1點即關閉網路,鼓勵他們早睡早起,清晨到校園運動,親近大自然,除了鍛鍊強健的體魄,也有助培養學生清新脫俗的氣質。在課程設計方面,我們有典範學習的課,邀請花蓮門諾醫院黃勝雄執行長、臺東馬偕醫院張冠宇院長及單國璽主教等典範人物來學校,跟同學們分享他們的生命故事和奉獻服務的心路歷程。他們和馬偕博士一樣,在有需要的地方看到自己的責任,就毅然投入,終生無悔無怨。這樣的奉獻精神,希望馬偕醫學院的學生都能受到感動,進而效法實踐。
臺大好多元
大學只有4年,但老師的影響卻是一生。我在教學、研究之外,對於社會服務亦盡心盡力參與,多年擔任政府科技發展計畫審查委員兼生命科技領域共同召集人、草創馬偕醫學院及擔任醫療器材跨部會發展方案推動計畫總主持人等,都是深受蘇仲卿教授的啟發和影響。我想,這就是傳承吧。教書多年,看到自己教出來的學生有所成就,也熱心服務社會或慷慨回饋母校,心中覺得當老師真有成就感。
臺大有很完整的通識課程,培養學生基本公民素養;有足為典範的老師,引導我們走科學研究的路;有不同文化背景的學生,豐富彼此的人生經驗;這樣的環境為我們的未來提供多元發展的機會。早我4屆的中研院翁啟惠院長也是農化系出身,還有不少系友擔任大學校長、院長,乃至在食品生技、生物工程、醫藥科技及產業界都有卓越的成就;這就是農化系跨領域的特色,讓學生在專業學習上有很多的選擇,也提供學生多方面的生涯發展機會。最後我要說的,不是教條,是真的,不要以為對目前成績、對未來工作好像沒用處的課程就不用心學,應該要以開放的心胸去吸收各種知識,內化為篤實深厚的學養,預備好自己,當機會來扣門時,才會勇敢開門,才能迅速掌握。(文字整理/林秀美)
魏耀揮小檔案
1974年6月自臺大農業化學系畢業,1980 年12月取得美國紐約州立大學Albany校區化學系的生化博士。畢業後在該校擔任一年博士後研究員,1981年8月回臺,擔任國立陽明醫學院生物化學科副教授(1981-1985)、教授兼主任(1985-1991)、公共儀器中心主任(1986-1990)、訓導長(1989-1991)及細胞暨分子生物學研究中心主任(1996-2000)。1991-1993間出任臺灣生物化學及分子生物學會理事長,並被推選為臺灣出席國際生化及分子生物學聯合會(IUBMB)General Assembly的永久代表。2001-2005期間出任國科會生物科學發展處處長。2008-2013先後擔任教育部顧問及該部醫學教育委員會委員、常務委員兼基礎醫學召集人。2009年8月受馬偕紀念社會事業基金會及馬偕醫學院董事會聘請出任馬偕醫學院創校校長。
魏教授自1976年起發表於國際學術期刊的論文340餘篇,主要從事生物能量代謝、自由基生物醫學、人類老化及粒線體疾病的生物化學與分子醫學相關之研究。1989年首度發現人體肝臟組織粒線體呼吸作用及氧化磷酸化功能隨著個體年齡增加而逐漸下降,進一步證實粒線體DNA突變普遍存在老人的體細胞中。20餘年來,已建立500多位粒線體疾病患者完整病歷、DNA檢體庫、細胞庫及分子流行病學資料庫。他的研究成果有助於臨床診斷和治療與老化相關的退化性疾病。曾獲3次國科會傑出研究獎及國科會特約研究人員的殊榮。曾任亞洲粒線體研究與醫學學會(Asian Society for Mitochondrial Research and Medicine)的副會長(2003-2005)及會長(2006-2008);目前為臺灣粒線體研究與醫學學會理事長(2007-2012)。
圖說:
圖1:剛進臺大全班快樂出遊時的合照。(前排右2)
圖2:大一外出郊遊中途休息時的合照。(右起第六位)。
圖3:大二到碧潭郊遊中途休息時的合照。 (前排左1)
圖4:101學年度馬偕醫學院教職員僕人營(2012年8月29日)於三芝晚餐後合照。(前排中間為魏耀揮,右3為夫人林一真教授)本校每年暑假舉辦僕人營,立志以僕人之心熱情服務師生。
圖5陽明大學生化暨分子生物研究所指導研究生。(2007年春)
圖6:2012年2月25日邀請臺大農化系宋賢一教授偕師母及學弟妹蒞臨三芝賞櫻花後至馬偕醫學院參訪,請宋老師於「馬偕講堂」上課重溫舊夢。
圖7:2011年1月22日與馬偕醫院蔡正河院長一起參加林一真教授主辦的「臺東利稻迎春行」深入原住民部落義診及園藝美化社區活動。(小檔案用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