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大文學獎從民國68年開辦以來,其間或斷或續,至民國74年由文學院學生代表會與中國文學系學生代表會合辦第一屆「臺大文學創作獎」,才續辦至今。今年適逢臺大文學獎連續舉辦期滿20屆,主辦單位臺大中文系除了循例發起徵稿及系列講座,另與臺大圖書館合作舉辦「臺大文學獎得獎作家座談會」以及「文學亮晶晶──臺大文學獎20週年特展」,讓臺大師生都能感受歡慶的熱鬧氛圍。座談會邀請五位曾獲本獎項的作家──簡媜、蔡詩萍、黃錦樹、郝譽翔、陳栢青返校,並由也曾是得獎人的中文教授系洪淑苓擔任主持人,暢談各自的文學緣份及臺大生活記憶。
文學、創作與臺大文學獎
「我對自己理解文字的能力一直相當有自信,但當我翻開法學緒論的課本,裡頭每個字我都認識,組合起來卻變成完全陌生的異世界,這種自信頓時瓦解!」
郝譽翔的學生時代對從政懷有憧憬與熱忱,選擇進入政治系就讀,卻在課程屢屢受挫,偶然覷見中文系的課表後心生嚮往,並幸運地成功轉至中文系,從此與文學結下不解之緣。談起臺大文學獎,郝譽翔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年文學獎仿效金馬獎頒獎形式,要求所有入圍者參加頒獎典禮,並在舞臺上宣讀得獎名單,未出席者則視同棄權。郝譽翔打趣道:「當時的我在想,怎麼會有這麼殘酷的頒獎方式,要你在眾目睽睽下落榜!」
「我在看臺大文學獎歷屆名單時,是有些感嘆的。名單裡我和簡媜有一兩個好朋友已經走了,有人再也不碰寫作,有人是真的從人生的舞臺上畢業。」
回想起在臺大的日子,蔡詩萍覺得自己並不快樂,比自己優秀的同儕、無法實現的留學夢、難以跨越的挫折等,生命中一些答案始終找不到,直到36、37歲之後,才發現自己的人生可以快樂的在哪裡。「『花甲美魔男』以後的我比較快樂,因為來日不多,沒有時間不知道現在要做甚麼了!」蔡詩萍認為寫作的意義在於記下一些東西,他鼓勵同學持續寫作與紀錄,用文字或圖象都可以,隔了十年、十五年再回頭看,某天就能看見這些瑣事背後的軌跡,尋得專屬自己的生命印記。
「我常常在想,文學獎對大部分的人而言其實沒有作用,但對另外的一群人,文學獎就像是一根火柴,點燃青春的炸藥,當它一旦被點燃,我們的人生就進入了文學模式。」
原就讀哲學系的簡媜,入學後不久便堅定轉系的決心,常常窩在總圖裡寫文章,當時恰逢學生會首創臺大文學獎,她毫不猶豫的投稿,並順利獲得散文組二獎(首獎從缺),令她始料未及的是,這份榮耀竟成為日後轉系的關鍵。簡媜想申請轉中文系,那篇獲獎作品經許多貴人之手輾轉抵達中文系葉慶炳主任的辦公桌,當時的中文系助教在毫不認識這位學生的狀況下,成為了最關鍵的推手,他建議:「這個哲學系學生既然對寫作這麼有興趣,中文系應該特別鼓勵,讓他進來看看。」說到此,簡媜站起,對著坐在前排的李隆獻教授誠摯道謝。如雷的掌聲中,當年的學生與助教相互鞠躬,成為本日最難忘的畫面。
「大概七、八年前,臺大要編一本書叫《我的文學夢》,跟我邀稿。我考慮了很久,最終婉拒了,因為我大學時其實沒有文學夢。」
與幾位學長姐不同,黃錦樹認為臺大文學獎對他而言一點都不重要。身為馬來西亞人,他的生活經驗迥異於臺灣,且當時的臺灣對馬華題材的作品接受度並不高,因此他投稿多篇作品皆石沉大海。後來他試著將作品內的背景完全架空,終於在第一屆臺大文學創作獎(民國79-80年)的獲得小說組及散文組的獎項,但這種青睞並無法鼓舞黃錦樹的創作熱忱,直到獲得1995年的時報文學獎,屬於黃錦樹的文學模式才真正爆發。黃錦樹的創作經驗,可說反映了1980年代時「異鄉人」在臺灣的寫作處境。
「我要謝謝臺文所毀掉我,也謝謝臺大文學獎讓我重生。」
陳栢青就讀臺文所時,最喜愛到總圖借一堆小說、散文,然後窩進臺文所過著不辨天日的生活,那時他已開始寫作,將大量未發表作品存於筆電,放在臺文所的研究室,竟在一個夜晚遭竊。「我一生的大觀園、我一生的紅樓夢、我全部的才華和心血都在那裏面!那一刻我只想著『我去死好了!』」在人生最低潮的時候,身邊的同學拉著他報名各式各樣奇妙的活動,試圖幫助他打起精神,「波赫士抄寫大賽」讓他作了一個夢,柯慶明教授化身波赫士在夢境中給予他啟迪,讓他重新提筆並投稿臺大文學獎,用獎金買了一台筆電,「重新把自己再寫出來」。
臺大生活記憶五問
呼應即將到來的期末考季,主持人洪淑苓轉身一變為主考官,為作家們安排久違的「期末考」,五份申論試題從約會場所、翹課場所、校內美食、年少輕狂的衝動到未了的心願,一一喚起眾人的校園記憶,在卷中勾勒屬於作家們的學生時代。
Q1. 臺大校園最適合約會的地點是哪裡?請形容該地點的景觀特色,以及適合約會的理由。
郝譽翔:是晚上的文學院,尤其是文學院的中庭,與世隔絕,自成天地,可以坐在那小小的世界中看著天空,然後……談戀愛。
Q2. 臺大校園最適合翹課的地點是哪裡?請形容該地點的景觀特色,以及適合翹課的理由。
蔡詩萍:我覺得還是文學院。我後來到法學院去了,我還是常常回到文學院來聽一些課,不是因為課好,也不是因為老師好,是因為女生多。請形容該地點的景觀特色?抱歉,就是美女。
Q3. 臺大校內餐廳或福利社食物,哪個最特別?請形容該食物的色香味,以及你和此物的故事。
黃錦樹:我吃過最好的是女五舍,好像是緬甸的太太煮的,第一次吃到像是用香蕉煮的東西。另外一個是男十一舍,現在已經拆掉蓋旅館了,那個白飯是無限量供應,壞處是有一種霉味,後來才知道那種飯吃不得,黃麴毒素超標!
Q4. 在臺大念書時,你做過最瘋狂的事是什麼?請細說當年,並說明現在回想的感覺。
陳栢青:當我還是學生時,最喜歡到圖書館內打開手機的交友軟體,看看愛讀書的Gay有多少。有一次手機收到了邀請約在圖書館二樓見面,我不想褻瀆我的心目中的聖地,就跟他約在四樓的905.7.28.6(索書號),傳完訊息我立刻找到那本書,夾入我的手機號碼,因為圖書館收不到訊號,我還跑出館外點了一碗麵等手機響,但等了一整天都沒有消息。這件事只是插曲,我很快就忘了,幾個月後突然想起,我又跑去翻那本書,發現我的紙條不見了,裡面插著另外一張紙條,上面也寫著電話號碼。我們完全超越了科技,回到了一個古老的年代用圖書傳情,但我錯過了!後來我有懷疑是我夾錯書,因為那本書是黃錦樹老師的《烏暗暝》,應該夾一本比較抒情浪漫的書。(笑)
Q5. 從臺大畢業,你有沒有未了的心願或夢想?請細說當年,並提供補救的方案。
簡媜:如果我的答案是「沒有」,是不是就結束了?(全場大笑)不過我對前面四位的題目有小小的興趣。最適合約會的地方是洞洞館,現在已經被拆了,我曾經在那裏被警衛趕過。最適合翹課的地點,對我來說是東南亞戲院,校內的話則是總圖、傅園還有醉月湖,我是個早起的人,喜歡在早晨帶著幾本詩集跑步到醉月湖,在晨霧迷茫的時候大聲朗誦,那種感覺非常好。對我們那一代的人來說,僑光堂的傻瓜麵非常好吃,但現在僑光堂已拆掉變鹿鳴堂,傻瓜麵也早已不在了。那時候每個校園宿舍裡都有餐廳,我常常跑到女五宿舍,菜色豐富多樣又好吃。實不相瞞,中文系在11點至12點這時段的課我通常會翹掉,因為我要先去女五吃飯。
文學創作的終點?
座談會尾聲,一位同學請教作家們創作是否有遇到走火入魔的時候,以及該如何走出?郝譽翔鼓勵同學盡量入魔,因為夢終究會醒;蔡詩萍則認為寫長篇小說較有走火入魔的可能,若是像他興趣較廣,心有旁騖,寫作的壓力則較小;簡媜自言雖非寫長篇小說,但也常用一、二年的時間以主題式規劃寫作,確實有走火入魔的可能,但那種自我構築再自我推翻的過程,是痛感亦是快感。最終以眾作家共鳴簡媜的回應,為今日的座談畫下圓滿的句點:「寫作是兼顧感性與理性的心智華麗冒險,雖然走火但不至於入魔,最終燒出亮晶晶的文學舍利子。」
圖說:
圖1:6/7「臺大文學獎得獎作家座談會」眾星雲集。左起:主持人洪淑苓、與談人郝譽翔、蔡詩萍、簡媜、黃錦樹、陳栢青。
圖2:作家們對著抽到的試題莞爾一笑,簡媜指定與郝譽翔互換考題。
圖3:中文系師長與座談會嘉賓共同慶祝同日開幕的「文學亮晶晶──臺大文學獎20週年特展」。左起:陳栢青、梅家玲、李隆獻、簡媜、蔡詩萍、黃錦樹、郝譽翔、洪淑苓、高嘉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