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三年,參加南師樂團,高中三年,參加善友樂團;1958年考上臺大醫學院,李明亮學長馬上把我徵召到杏林弦樂團。再過兩年,李明亮學長以開始臨床實習功課忙為理由,要把重擔推給我。我不敢接任團長,但開始替樂團選曲、編譜,尋找鋼琴伴奏及練習場地等工作。大四開始,柯守魁團長接受臺大校總區的建議,讓杏林絃樂團與臺大管樂團合併而組成臺大管絃樂團,我就有機會認識樂團的指導老師高坂教授。
高坂教授是一位無所不在與無所不會的音樂奇才,在認識他之前已在許多音樂會中欣賞他的表演,包括大提琴及中提琴。我知道他也教小提琴,也擔任指揮。似乎有音樂會,尤其是室內樂的地方,就可看見他。高坂教授熱愛音樂毫無疑問,他不是聖人,他比較像是教父。我大概有兩次機會與高坂教授合奏,一次是三重奏,另一次是四重奏。當然就要去他家練習。我還記得幾個小故事。
有一次,我們練習的是貝多芬的「小步舞曲」(不是G大調那首),當然是高坂教授選的曲子,其中Trio的一段,他拉大提琴常即興地把一個音變成三個音(就是加上“Μ“的飾奏)。休息時,我問他為何他拉的與樂譜不一樣,他說他覺得原譜有點太平淡,加上飾奏會更有趣。哈!他竟然敢修改樂聖的作品!
另外一次,在練習Boccherini的「小步舞曲」,開始的第一個音是高音“A”,它頭上有橫躺的“S”,而第一個音再加上“Μ“,故一共六個音,下一句則是降五度的“D“音,也用同樣的飾奏;很奇怪的是在第二句時,我偶而會拐腳(就是六個音拉不太順),這時高坂教授會對我作鬼臉,「嘿!你不能只用三個指頭拉琴!」讓我很不好意思。所以有時跟他合奏是很緊張的!
高坂教授的聽覺非常敏銳,他應該有絕對音感。他常常不客氣地指出某人某音不正確──太高(too sharp)或太低(too flat)。有時,他會委婉地說「你的D#不夠sharp,比較像Eb」。這時候他就會用他的大提琴得意地拉二個音階來証明D#與Eb並不一樣!
當我問他如果與鋼琴合奏時,不就與鋼琴不和了嗎?他會更得意地回答:「這是為什麼小提琴或大提琴的雙弦和音(Double stop)一定比鋼琴的好聽!」我不敢再問下去!但心裡頭想著,音樂史上大鍵琴在兩個白鍵之間有兩個黑鍵,巴哈取平均值改成一個黑鍵,才有現代版的鋼琴出現,而大大地成功並淘汰了它的祖先。高坂教授回歸兩個不同的半音,難道他比音樂之父巴哈聰明嗎?我知道理論上他是對的,但實用上或在管弦樂團演奏中辦得到嗎?不得不承認,高坂教授是位天才的音樂家!
多才多藝的高坂教授,在當時的臺大或大臺北,是獨一無二的,但他令我想起《荒漠樂音》一書裡,南部的兩位音樂家──善友樂團的團長林森池先生與指揮鄭昭明先生,這兩人全心全意地投入音樂與不計酬勞地裁培後進,與高坂教授可說是南北輝映,我想他們三位應該是五十年代開發臺灣古典音樂的三寶!我青少年的成長過程,有緣受教於這三位大師,可說是我一生的福氣!
圖説:
圖1:筆者1963年公演獻出處女秀,擔任小提琴手。與徐頌仁、楊漢忠合作鋼琴三重奏,演出Haydn的作品(Piano Trio No.1 in G Major)。樂譜是高坂教授為樂團所親手製作。高坂教授在此次公演最後一項節目Vivaldi的Concerto Grosso,擔任大提琴手。
圖2:1963年臺大管絃樂團成立,於當時臺北國際學舍舉行首次公演,慶祝臺大校慶,時間為11月13日。當晚吸引三千多位聽眾,會場爆滿,轟動臺北樂壇。
圖3:國防部示範樂隊隊長樊燮華義務擔任指揮。樊先生是當時頗負盛名的指揮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