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的動物，不勝其數，各具特性，隨著日出日落吞吐氣息，悠遊天地，或在天空飛，或水中游，或草原奔，或在人類家中後院飼養，從不過問人間的經濟盛衰，金融漲跌。每當經濟變遷，金融市場動盪，人們繃緊神經，倉皇失措，而動物界依然故我，依自我的步調俯仰於天地之間。然而，人類可不會放過這些自在的動物們，看出每種動物自有特性，外形突出易識，與某些經濟現象感受有些類似，在傳達意念時可以借用。於是乎，具體有形的動物，便被業界挑選，用來描述抽象的經濟金融性狀。至於被挑中的動物，並未經過徵詢同意作為代言者，從未主張肖像權，未獲分文報酬，殊不知已在經濟金融界聲名大噪。

近年最火紅的動物，是黑天鵝與灰犀牛，乃拜金融風暴之賜，有了經常曝光的機會，先後登場。2007年美國發生驚天動地的次貸風暴，不但美國告急，全球也遭波及，各國股票市場崩盤，外匯市場巨幅震盪，不少大型金融機構告急甚至倒閉，風暴四處延燒，衝擊範圍不斷擴大，至2008年，擁有158年歷史的大型綜合證券商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宣告倒閉，數百家金融機構進入加護病房或已回天乏術。這種事件，發生在美國紐約華爾街，乃全球首大金融中心，引起全球大型機構紛紛崩壞，常理而言，機率甚低，低到不足以看重，倏忽間雷霆萬鈞地引爆，猶如白天鵝群中的黑天鵝般稀少而訝人。捧紅黑天鵝的人是Nassim Nicholas Taleb，2007年發表著作“The Black Swan: The Impact of the Highly Improbable”。目前經濟金融圈以黑天鵝來形容發生機率甚低的重大事件，報章輿論常舉探射燈瞪大眼睛，尋找黑天鵝的蹤跡。綜觀人類長期文明發展以來，白天鵝以「天鵝湖」曼妙舞姿活躍於芭蕾舞台，吸引世人前往觀賞讚嘆；而在經濟舞台上，白天鵝吸睛度輸給了偶而蹦出的黑天鵝。

金融海嘯後各方大力檢討，整理金融風暴原因其來有自，包括政府政策失當、企業體質脆弱、市場交易異常、金融知識不足等等，平常即可防範，只是認為危機尚在遠處，不須留意，等它向你趨近追奔猛攻，已令人不知所措，猶如非洲草原的灰犀牛，遠處時只視為草原一景而不驚慌，到了身邊方查覺其致命性。Michele Wucker的2016年專書“The GrayＲhino: How to Recognize and Act on the Obvious Dangers We Ignore”用來形容發生概率頗高，常被我們忽略而影響巨大的潛在事件，書中歸納了面對潛在危機不同階段時之反應。很快地，灰犀牛迅速占據了各經濟金融討論版面，處處套上灰犀牛的警語，提醒大家提早因應潛在危機。

黑天鵝與灰犀牛是經濟界常見而不樂見的動物，另有新上台的誘人明星，乃是獨角獸。此獸是傳奇生物，外形有如長角的白馬，性情善良單純，頭上之角具有神奇魔力，可以化解百毒。獨角獸被用來形容亮麗的新創企業，並非每家企業都有資格戴上獨角獸的冠冕，一般是指成立不到10年，價值已達10億美元的新興企業，方得以在獨角獸排名榜上列名。2013年底，風險創投專家艾琳·李（Aileen Lee）在一篇文章中以獨角獸形容此類企業，受到創投界廣用。2017年9月，根據美國知名創投研究機構CB Insights發布「全球獨角獸公司榜單」，共計214家企業上榜，大多位於美國加州，尤為日新月異的科技業。

產業活動是不斷變遷的，跨海投資乃是產業常態，以水中游魚來比擬最為傳神。為形容臺商赴海外投資，成長後返臺歸鄉擴充，人們聯想到鮭魚。鮭魚在淡水環境下出生，移到海水成長，又會利用太陽和地球磁場的引導，洄游到自已出生的淡水地進行繁殖。因此，到海外發展的企業回到臺灣，總被稱為鮭魚返鄉，尤其是大陸返臺投資或上市的臺商。
有名的「鯰魚效應」，出自於挪威流傳的故事。挪威人愛吃沙丁魚，自深海中捕獲的沙丁魚，若到港口仍活蹦亂跳則可售出較高價錢，然而沙丁魚自大海運到港口時，多已奄奄一息，唯有某位漁人總能捕回生鮮的魚，又不願洩露個中祕密。待其過世，他人發現其魚櫃中並無機關，只是多了鯰魚。鯰魚以魚類為主食之一，逼得沙丁魚不斷游動閃避以圖存，得以維持活力精力。因此，鯰魚效應即指在強者競爭壓力下，有助於弱者壯大成長。各國政府開放外商進來設廠，刺激本土企業提高競爭力，即有此效應。

動物在股票市場，更為活躍。紐約金融中心發源地華爾街，證券交易所鄰近，有牛雕像與熊雕像。美國西部拓荒時期，人們揮汗開墾農田，捕捉野獸閒暇之餘，時常抓灰熊來鬥牛，把熊與牛視為對頭動物。牛在西方文化是財富、力量與希望的象徵，其直挺雙角與股市上揚的紅色線條相似。而股市下滑時，猶如憤怒的熊在悲觀中進入歸隱休養時期，等候適時重新選擇低價投資商品。自然而然地，在美國人習俗下，牛市（Bull Market）、熊市（Bear Market）的名稱，與股市掛上了緊密的勾連，分別形容股價持續上揚的多頭市場與持續下跌的空頭市易。

股市中的投資者也戴上了動物頭銜，每個人在股票市場中投資，追求利潤同時也承受不少風險，於此誘人又駭人的情境中，不同人的差異觀念呈現不同投資習性，各種類型的投資者，不知不覺間被以不同動物冠上代號。「雞」膽小猶豫，駐足不前；「豬」偏好風險，欠缺投資耐心；「鹿」細處獲利，不作長期投資；「狼」有錢有權，不法操作獲取暴利。股票市場上萬頭攢動，猶如不同動物進進出出，日日波動，月月震盪。投資者被賦予這樣的形容串連，不知是否同意，倒也未見有人出聲抗議過。

「羊群效應」常被用來形容股市小股民心態。傳說土耳其有一群羊走到山邊，第一隻羊不慎墜谷，後頭的羊不但未望而止步，仍一隻接一隻地跟著墜谷。股票市場上的選民，常是跟著他人行動，股價上漲時急著搶購，股價下跌時急著搶售，盲目跟隨，最終總是落得賠錢退出。

「蝴蝶效應」常被提及，一隻蝴蝶在巴西輕拍翅膀，可能引起一個月後在美國德克薩斯州發生一場龍捲風；意指微小的初始條件改變，環境的敏感分子會逐步擴大效果，最後造成極大的改變。這用來形容經濟界多種現象，例如市場結構由小變大的逐步調整，匯率升貶的過度反應等等。如果可愛的蝴蝶們一朝覺醒，發覺其影響力如此龐大，聯合起來找個時間，同步大肆拍打翅膀，結果不知會如何顛覆世界，對戰人類，改寫歷史呢！

面對多變的經濟金融環境，尤其是潛在的金融風暴有發生風險時，灰犀牛自遠趨近，人們常是自顧自地囤糧儲食，躲在地底下但求安穩，坐失了防範金融風暴的良機，無論政府、企業、個人皆有此心態。其實風暴之成因，包括資金環境失控、企業體質脆弱、經濟結構失衡、風險防範不全等等，皆在平日即可啟動機制予以改善。筆者曾為文，將此心態比擬為「地鼠」，呼籲社會宜及早挖好防火溝，防止灰犀牛之逼近，未知閣下以為然否？

曾在經濟金融秀場舞台上亮相的動物，不只本文所提數種，尚包括鯨魚、鴕鳥、螞蟻、鱷魚、老虎、蒼蠅等等，未來亦可能不少新星將會不定期陸續上台。回首經濟舞台動物秀，時時敲鑼打鼓熱歌勁舞，到底何時首演開幕，已不可考； 至於未來何時閉幕，想必沒有盡期。

楊雅惠小檔案

學歷：
臺大商學系1978年畢業
臺大經濟學碩士、博士
美國哈佛大學經濟系訪問學人

現任：
考試院考試委員
臺大財務金融系兼任教授

曾任：
金融監督管理委員會委員
中央銀行理事
中華經濟研究院研究員兼臺灣經濟所所長

興趣：
音樂、文學。合唱團指揮，獲金韻獎作詞作曲獎，曾辦鋼琴獨奏暨獨唱音樂會。

圖說：
圖１：黑天鵝，主要在澳洲繁殖的大型水鳥。相對於白天鵝為稀有種。
圖２：黑犀牛。全世界的犀牛有5種，都在非洲。除白犀牛外，其他均瀕臨絕種。
圖３：熊市（Bear Market）令人卻步。圖為棕熊。
圖４：「羊群效應」形容盲從心態。圖為臺灣長鬃山羊，臺灣特有種。
圖５：「豬」型金融人偏好風險，欠缺投資耐心；圖為臺灣山豬，力大無窮，敏捷過人。
圖６：臺灣寬尾鳳蝶的種名maraho，源於泰雅族語中的「頭目」，也是瀕絕物種。
圖７作者小檔案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