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溪地的旅館內擺著一本書,打開第一頁,上面寫著:「聖•奧古斯丁曾說:『世界是一本書。不旅行的人,只讀了一頁。』」

2001年8 月,我到巴黎,請飯店幫我租了一部車,一個會講英文的法國司機兼導遊,帶我到巴黎近郊去玩。當時我去了音樂家拉威爾的故居,也到過睡蓮畫家莫內的吉維尼花園、巴比松畫家米勒的故居,並到奧維,也就是梵谷自殺前畫圖的地方。面對著梵谷和其弟弟思奧的墓地,奧維教堂、以及大片的麥田,我突然想到曾跟梵谷在法國南部阿爾一起畫圖,命運一樣淒慘的高更。當走下奧維教堂的階梯時,導遊問我,你下一個旅遊目的地想去那裡,我毫不猶豫的回答道,去大溪地尋訪畫家高更的足跡。回來後就完成了一件作品,《My vahine》(油彩畫布2006,65x53 cm[圖1〕)。Vahine 是大溪地語,「女人」的意思。至於花,戴在哪邊,可就有學問。花戴在右耳,代表未婚。花戴在左耳,代表已婚。花戴在雙耳,代表已婚,但仍可交往。花戴向耳後,隨時等待著您。

高更(1848-1903)

雖然生前的行為頗令人爭議,但在死後一百多年,在大溪地、全世界,高更都已十分出名。在大溪地島的巴蓓蒂市中間,垂直著港口,銀行旁,有一條保羅高更街。而在島的南端,更有高更博物館。2003年,高更逝世100年,在大溪地及其島嶼博物館,更舉辦了「哈囉,高更」的紀念展。

高更於1848年6月7日出生於巴黎。父親是共和黨員和政治專欄作家,支持拿破崙的對手。1848年12月,拿破崙當上總統。他父親為了怕政治迫害,與家人搭船至太太的娘家秘魯,但在船上意外摔傷而死。高更人生的前六年就在秘魯母親的娘家度過。17歲時到商船當水手,第一次航海是坐1200噸的船「路奇塔諾」號,從法國北部Le Havre港到巴西的里約熱內盧。

20歲時(1868年),他當海軍,搭「Jerome-Napoleon」的船艦,在三年中,航經地中海、黑海和北海。

高更隨後在貝赫丹證券行上班,做得很成功。25歲時與丹麥女孩梅蒂‧蘇菲亞‧嘉德結婚,生了五個小孩。有空則與畢沙羅學畫,並收集當時畫家的作品。1882年1月,里昂銀行和全國聯合銀行因涉及投機和舞弊案倒閉,證券市場裁員。高更於1883年1月只好離開證券行,於1885年,拋棄了家人,開始全心於繪畫。

他為了減少生活費的支出,到法國西北部布列塔尼、巴拿馬和馬丁尼克畫圖。1889年在巴黎有17幅畫作展出,雖然受到認同,但卻一張作品也沒賣出去。他的妻子與小孩則住在丹麥,受娘家的照顧。而梅蒂則以翻譯法國小說和教法語維生。

1889年,高更看到當時法國巴黎舉辦的萬國博覽會出版的《法國殖民地圖集》第四冊中的大溪地,再加上《羅逖的婚禮》這本小說,促使他成行。書中描述英國軍官羅逖與14歲的大溪地少女的愛情故事,讓高更認為「大溪地是少數幾個可以自由的在樹林裡,在枯葉和蕨類鋪成的床上睡覺,用纏腰布當棉被的國家。」

後來高更受到政府的經費補助赴大溪地畫圖。高更赴大溪地前寫信給梅蒂說:「這一天即將來臨,那時候我將在太平洋的一個小島上,把自己隱居在樹林裏,過我快樂而寧靜的生活。遠離我的家庭,擺脫為金錢而奮鬥的歐洲。在大溪地那可愛的熱帶黑夜的寂靜中,傾聽自己心跳低迴的旋律,與四周神秘的生物和諧的相愛!的確,到最後我真的可以揮去金錢的煩惱,自由的愛,自由的唱,自由的死去…。

1891年4月4日,高更從法國馬賽港搭船出航,1891年6月9日抵達大溪地巴蓓蒂,並接受法國殖民地官員的迎接。由於巴蓓蒂太殖民化,與他心中期待的原始自然相去太遠,因此先住到離巴蓓蒂西邊21公里的佩亞(Paea),1891年9月,他再搬到大溪地南端,離巴蓓蒂45公里的馬泰亞(Mataiea),並與大溪地少女蒂呼拉(Tehura)同居。在那兒,他將每天的生活捕捉到畫布上。頭兩年,他完成了60張圖畫,數百張素描。

1893年8月,他拋棄蒂呼拉回法國,就如同他在《Noa Noa》一書末尾中所寫的古老毛利人情詩:
徐徐的南風和東風啊 !
你溫柔的在我頭上吹拂,
趕快到鄰近的小島去。
在那裡你可以找到他心愛的小樹,
他佇立在樹蔭下,
那個拋棄我的情人啊!
告訴他…
你早已看到我在風中哭泣。

但高更回到法國的展覽,並沒有得到好評,銷售也很糟,大家認為他用色古怪,形象大膽。

他在歐洲停留了數年,並完成了《Noa Noa》一書。主要描寫在大溪地兩年的故事。全書65頁當中,有20頁描寫大溪地的傳說、古文化和神秘的宗教,可是被認為抄襲自1837年,J.A. Moerenhout出版的《太平洋大洋洲島嶼的航行》,以致有些瑕疵。

本來他期待回來可以因為畫展成功出名,再和梅蒂及家人團圓,但圖畫銷售很糟,致使他將作品公開拍賣,籌錢再度回到大溪地。在航行2個多月,經由蘇伊士運河及紐西蘭的奧克蘭,終於在1895年9月9日抵達巴蓓蒂。但大溪地少女蒂呼拉已和他人結婚。

隨即高更搬到大溪地西邊,距離巴蓓蒂12.6公里的波那文(Punaauia),蓋了一個傳統的橢圓形的茅草屋,用竹子做支架,椰子葉做屋頂。房子在道路的旁邊,一邊面向著美麗的山。

高更原來波那文老布魯姆路(Old Broom Road)的房子位於從巴蓓蒂西邊算起12.6公里的地方,在那裡住了幾年。後來因地主的繼承人要賣土地,就把房子拆了。他後來住的新家是木造的,畫室較大。

1897年1月19日,高更最疼愛的女兒愛蓮,因肺炎去世。他寫了給梅蒂的最後一封信:「我的女兒走了,我再也不喜歡上帝…。他的墳墓和墳上的花朵不在那裡。她的墳墓在這裡,就在我身邊;我的眼淚才是她的香花。

由於萬念俱灰,高更準備自殺,死前想留下人生的總結,1898年1月完成了油彩畫布139.1 x 374.6 cm,波士頓美術館的「我們自何處來?我們是何許人? 我們要往何處去?」(圖2)的巨作。圖上方即是從波那文看過去的茉莉亞島。1898年2月11日(50歲),高更服砒霜自殺未遂。

1901年,他再搬到大溪地東北方1000公里左右的馬奎薩斯群島的海華‧歐亞島(Hiva Oa),在那裡的最大城市安杜拉(Atuona),蓋了一間歡樂之屋,引起主教的不悅。雖然健康狀況不佳,高更仍畫了很多精彩的作品。

1903年5月8日早晨,高更心臟病發作,孤單的死在安杜拉。當地居民將他草草的埋葬,墓碑上面簡單的刻著「Paul Gauguin,1903」。這裏亦是很有名的比利時作曲家和歌者Jacques Brel(1929 -1978)的安息地。

1906年,巴黎舉辦了高更作品回顧展。由於他在南海(大溪地)不尋常的生活,使他在收藏家的心目中是一個具有醜聞的人物,對他產生野蠻原始的印象。

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英國情報員,作家毛姆(Somerset Maugham),於1916和1917年間,探訪了南太平洋的數個島嶼。大溪地的旅行,提供他高更生活的資料,做為他的小說《月亮和六便士》的素材(月亮代表藝術的創造,六便士代表金錢,亦即世俗的物質),於1919年出版。有一個評論家說「這本小說是對一個渴求創造的人(高更)的研究,令人難忘。這個人(高更)即使耗掉他自己或別人,也在所不惜。」

2002年夏天,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做了一次大型的高更作品的展覽,名為「異國風味的誘惑:紐約收藏的高更作品(The Lure of Exotic: Gauguin in New York Collections)」,遠超過高更本人在巴黎、布列塔尼和法國南部阿爾的展出作品數。

2003年,為紀念高更逝世100年,在大溪地及其島嶼博物館舉辦了「哈囉,高更」特展。

2004年春天,波士頓的藝術博物館展出「高更,大溪地」,後來作品移至紐約展出。

高更去世前一個月致友人:「我的一生,或顛沛,或從困頓中站起,或再度倒下,命運就在這三者間迴轉。

雖然生前人們對他的作品多所爭議,100年以後,不管大溪地人喜不喜歡他,高更與大溪地,卻永遠緊密的結合在一起。

高更的作品

我很喜歡高更的作品,可是只有到過大溪地,才更瞭解他在畫什麼,為何這樣畫,以及題目為何這樣設定。例如這張《哈囉,瑪利亞1891》(圖3:Ia Orana Maria 1891油彩畫布,114 x 88公分,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若不曉得大溪地的打招呼「哈囉」叫做「Ia Orana」,就很容易直接翻譯為「伊阿 歐納那 瑪利亞」。

高更的顏色並非真正反映大自然的顏色,自然只供參考。他也考慮顏色對比的使用,一張圖畫中,使用了對比色,看起來就會比較鮮明強烈,這和梵谷的話不謀而合:「春是柔和的──嫩綠的麥苗和粉紅的蘋果花。秋是黃葉和紫羅蘭色調的比照。冬是映著黑色側影的雪地。又若夏是海的藍對抗著小麥的橙色,那麼筆下的圖畫,便得用各種互補色(紅與綠、藍與橙、黃與紫、白與黑)來表現季節的變化氣味。」而應梵谷弟弟思奧的邀請,高更曾到法國南部的阿爾,與梵谷共同在那裡作畫一段時間,也許因此互相影響吧!

大溪地人對高更的看法

這裡的原住民,不喜歡高更,認為高更占大溪地小女孩的便宜,還讓外國人誤以為大溪地的女人,很隨便就跟人上床。

高更的死因

在死亡診斷書上我們會有直接死因和間接死因,就像這裏寫的高更因心臟病發作,孤單的死在安杜拉。雖然一般人認為高更主要因梅毒而死,也就是說,過度飲酒,不當的飲食,再加上使用過量的嗎啡來治療梅毒,才導致心臟病發作而死。那麼有何證據說高更罹患梅毒呢?事實上高更的後代反駁,再加上從高更的居住地找到他的牙齒,經過科學分析,也找不到梅毒的證據,因此是否罹患梅毒成迷。

高更:愛在他鄉

2018年1月17日星期三下午三時,和內人到國賓長春看電影《高更:愛在他鄉》,這是由法國奧斯卡影帝文森卡索主演高更的電影,雖然內容與上述的歷史記載稍有出入,但把大溪地島當時的景象,精彩的描述出來。

結語

現在我們欣賞高更的作品,它們的確令人激賞,至於他本人有否罹患梅毒,就待更多的證據,但無法改變他是偉大畫家的事實。

參考文獻:

[1]張天鈞,大溪地美學之旅。天下雜誌股份有限公司,台北,2007。
[2]http://www.gauguingallery.com/gauguins-health.asp
[3]http://hyperallergic.com/111730/posthumous-prognosis-for-supposedly-syphilitic-gauguin-via-his-teeth/
[4]http://www.independent.co.uk/arts-entertainment/art/news/gauguins-british-relative-disputes-artists-notoriety-2191988.html
[5]http://en.wikipedia.org/wiki/Jacques_Brel  

張天鈞小檔案

臺大醫學院醫學系內科名譽教授,曾任臺大醫學院內科特聘教授。臺大醫學系畢業,臺大醫學院臨床醫學研究所博士。專長甲狀腺及內分泌學疾病之診治,主要成果有:甲狀腺疾病之細針吸引細胞學診斷及其與預後之關係,甲狀腺眼病變致病機轉及治療,甲狀腺機能亢進症(葛瑞夫茲氏病)遺傳基因研究,輻射鋼筋污染之建築其對甲狀腺之影響,甲狀腺未分化癌再分化方法之研究等。曾任中華民國內分泌學會理事長、臺灣臨床細胞學會理事長。

圖說:
圖1:尋訪高更足跡所至之處大溪地後有感而作《My vahine》(油彩畫布2006,65x53 cm)。
圖2:這幅波士頓美術館典藏巨作,名為「我們自何處來?我們是何許人?我們要往何處去?」,出於喪女之痛的茫然若失。
圖3:《哈囉,瑪利亞1891》這幅高更的作品命名取自大溪地語言Ia Orana Maria 。1891油彩畫布,114 x 88公分,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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