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益增,1966年出生在屏東,父親是蕉農。高中還算用功,考上臺大哲學系,但4年來翹課多,理由是老師講得不怎樣。「其實我對哲學是有興趣的,高中時對人生的意義感到很困惑,以為念哲學可以解答,結果蠻失望。」話雖如此,教室外的臺大自由開闊任我行,造就了一位為小人物發聲、與公義同行的紀錄片工作者。
臺大哲學系
大學時和好幾位同班同學結為摯交,進入社會工作後經常相互打氣,對個性孤僻的莊益增來說,是非常需要的友情支持。他說他們是一群「臭味相投的匪類」,不是窩在一起喝酒、就是到活大看電影,在臺大周邊書店蒐尋簡體書,不過花最多時間做的事則是在校園散步。這群匪類於今在各自職場都有所發揮,有音樂人,有中醫師,有大學戲劇系教授。
大學剛畢業,茫然不知所向,在1991年退伍後先回屏東老家種香蕉去。會拍紀錄片完全是為了顏蘭權。顏蘭權也念哲學,東吳大學畢業後到英國轉攻電影,學成回臺第二年即遇上921大地震,她和幾位友人到中部災區,看見殘破景象,深受震憾,不滿電子媒體報導膚淺,想自己拍片,將電視框框之後的故事發掘出來。她向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申請了一筆補助,沒想到開拍才3個月即全數用罄,夥伴散了,剩她一人硬撐。他說每次看她「一個人開車去中部,扛著攝影機拍個10多天回來」,拖著疲憊的身影單打獨鬥,極為不捨,有一天就扛起攝影機跟著去,從此一頭栽進紀錄片。他強調從來沒意願非做不可,但就這樣一步步“撩落去”,為補強專業不足,還考進臺南藝術大學紀錄片研究所攻讀。
無米樂
《無米樂》(2004)的問世,讓崑濱伯廣為人知,他們也因此闖出了名堂。不同於拍攝921,製作《無米樂》完全是他的點子。南部鄉下長大的孩子到臺北打拼多年,對電視台8點檔每每以『不認識字又兼不衛生』來醜化南部人,讓他“凍不條”,決定要扭轉這種刻板印象,「這和我生活或生命中真實的鄉下人完全不一樣,我第一個動機是要還給他們一個真實的面貌:他們不但親切熱情,而且是有智慧的。」就這一點來看,《無米樂》很成功。他讓人們看到,這群農民認真又努力地耕耘這塊土地,對臺灣的農業貢獻至鉅。對他們,應該給個讚。
這幾年臺灣農權和農地的問題受到社會輿論高度關注,《無米樂》不無影響,不過對莊益增的父母來說,他們在乎的其實只要兒子溫飽。莊益增坦言,紀錄片工作者是很貧困的藝術工作者,「他們對我做的事不是很瞭解,他們是單純的種田人,只求我吃得飽、人平安就夠了」。
牽阮的手
臺灣能給紀錄片的資源薄弱,要拍紀錄片就得勒緊褲帶。他們夫妻二人組是真正的獨立工作者,莊益增攝影,顏蘭權剪接,直到製作《牽阮的手》時才增加一位夥伴負責行政。為了這部原本公視的案子,負債累累,土地抵押貸款,拍了5年才完成,為什麼?「並不是我們特別有使命感,拍紀錄片是賠錢貨,公部門經費只夠頭期款,錢用完了,趕快去接拍宣導片或工商簡介來平衡一下。殺青後發誓再也不要拍了,可是有人來談案子時覺得主題不錯又接了。像是在刷信用卡,惡性循環」。
用刷信用卡上癮來比喻拍紀錄片之身不由己,只是自我解嘲,一旦決定要拍絕不便宜行事,這就是《牽阮的手》之所以和公視解約的原因。由於公視要求修改觀點,莊益增不同意,遂主動提解約,退回300多萬補助款。「他們覺得有些內容太刺激,要求林宅血案要剪三分之二,鄭南榕的要全剪,這我不能接受,我不能對不起林義雄和鄭南榕。他們還要求附帶一個功能:促進藍綠和解。第一時間我聽不懂,怎麼和解?怎麼會是透過一部紀錄片去達成!藍綠不能和解是當下社會現實,如果我們不能勇敢面對過去的歷史,不去瞭解真相,不踏出第一步,怎能和解?當作沒有發生?提都不必提?」
在大學時,社會運動風起雲湧,他只當旁觀者;拍《無米樂》,崑濱伯對土地和生命的愛,激起他的熱情;接拍《牽阮的手》,更鼓勵了這位虛無主義者,他決定不計代價去完成,「就把這當是人生中一定要做的一件事吧。」他說:「臺灣需要轉型正義」,去年在臺北電影節首映,一位政治立場“深藍”的律師朋友看完後深受感動,告訴他要把片子介紹給泛藍的法律界朋友,因為他覺得他們需要瞭解,「若有和解可能,就是從這裡產生」。
與公義同行
2011年,《牽阮的手》上映,票房超過600萬元,勇奪該年紀錄片票房冠軍。這部田朝明和田孟淑的愛情故事,是臺灣從二次戰後60年來的政治社會變遷縮影,深深地嵌入每位觀眾的心裡。足足琢磨了5年,為了拍這部片子,顏蘭權累病了,去年搬到高雄休養、沉潛,並獲聘在高苑科技大學資訊傳播系任教,二人極為滿意目前的教書生活。「我喜歡我的學生,和他們一起學習蠻快樂的。這群孩子是被篩選的,和臺大生、政大生截然不同,他們從小低成就,學業成績表現不良,對自己相當沒信心,要他們看書很難,但適合拍片,因為他們喜歡動,行動力夠強。」
對於臺灣近年所謂的國片復興說,莊益增持保留態度,根本不認為臺灣有電影工業,他說臺灣只能有一個魏德聖。況且,文化資源分配權被政治因素左右,歷來文建會、國藝會都是政治人物把持,合法官商掛勾,資源沒有給真正需要的優秀的人才。身為五年級的他更不看好即將掌權的同世代,缺乏創造性,也缺乏為公義發聲的勇氣,所以主張儘早洗牌交替,臺灣未來才有希望。
在如此缺乏前景和錢景的紀錄片領域,是什麼動力讓莊益增和顏蘭權夫妻這麼堅定地牽著彼此的手同行?他說我們相識很久,同質性高,一路走來,共同的信念就是,「不要對不起別人-這群被我們紀錄的臺灣人,是他們推著我們向前進。」
圖說:
圖1:少有的紀錄片夫妻檔:莊益增與顏蘭權。
圖2:莊益增拍攝《無米樂》,只為了要還給臺灣鄉村一個真實的面貌。
圖3:崑濱伯對土地的熱愛感動你我。
圖4:《無米樂》讓莊益增嶄露頭角。
圖5:2011年推出力作《牽阮的手》創造紀錄片票房新高。
圖6:《牽阮的手》敘述田孟淑與田朝明終身不渝的愛情故事。
圖7:莊益增和顏蘭權攜手在紀錄片領域,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