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活對於許多人而言無疑是人生歷程最沒負擔也最輕鬆的歲月,而我個人也不例外,曾經有位朋友說:自從大學畢業後就沒有真正快樂過。大學畢業一離開校園,不是當兵服役,就是進入就業市場;縱然繼續唸書深造,但因同儕團體所造成的社會壓力,絕不是單純的大學生活所能比擬。
由於臺大的社會聲譽、自由學風,對於許多高中生是熱門的選擇,但是對於臺大人則不一定是最好且唯一的選擇;之所以選擇臺大農推系,則是拜當時的聯考分發制度。那時候農學院和醫學院都屬於丙組,丙組的考生大都以醫學院為目標,屬於丙組的高中生考進農推系後,氣餒的比興奮的多。因為農推系的課程安排是綜合型的學科,套一句現代的術語是「科際整合」,包含著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但又偏重社會科學,所以總有預期上的差距。
於傅鐘前的留影。
就在氣餒、懵懂、既來之則安之的狀態下,留在農推系;有企圖心的大一同班同學,不是準備重考就是轉系。但在大四畢業時,總覺得只有這個系才適合我,才能順利畢業。雖然前途不是那麼閃亮,打從心底就告訴自己:為了生存就必需學會面對更多的挑戰,進而不斷的學習與成長。
大學的課業成績幾乎都是低空飛過,有的還需要補考或重修,大一時就有補考的經驗。而且補的是大一國文,那時候班上還有僑生,連僑生都修得過的國文,竟然需要補考,其他同學都戲稱我是「台僑」。而我最積極參加的社團是以發行農學院刊物為主的「臺大農訊」,後來甚至還當過這個刊物的社長。其實爬格子一直是我想嚐試的工作,只是不知為何大一國文就被當掉。但幸好在大四選修中文系的小說創作,老師給我的評價還不錯,這次的分數大概是大學四年最高的;也讓我對於文字有較大的信心。
這次的高分應感謝小說故事中的主角,他是農推和農經共用的系館,現在已變成文學院哲學系的系館:洞洞館的工友,人稱「老王」,一位來自大陸的外省仔。那時候的老王是個單身漢,年紀也應是五、六十歲了;現在還依稀記得當天是個民俗節慶,不知清明或端伍,路過系館時,老王把我叫住、哈拉起來。由於時間即將接近晚飯,老王就邀我一起吃飯,雖然常在洞洞館看到老王,但老王住的空間還是第一次進去。一坐下來,老王就倒了一杯酒給我;邊喝邊聊,老王的表情急速的轉變,也許是每逢佳節倍思親,老王講起在大陸老家的故事以及現在的處境。他的故事太感人也太感動,老王的父親是當時的縣老爺,如果沒有政治形勢的變化,老王也是個公子哥兒,但現實的無情,命運的造弄;老王卻花了大半輩子窩在遠離家鄉的洞洞館。那時候更令老王傷心的是,他被一位老鄉以介紹婚姻之名,騙走了他的積蓄,這樣的情景真是雪上加霜,而且這位老鄉是他頗為信任的知己,怎不令他心寒?
老王的故事就成為作業的題材,寫成期末的小說習作;其實我想是老王的故事精采,因為這次的作業,不但空前也是絕後。
被拆掉的男七宿舍。
臺大的日子除了洞洞館外,男七宿舍的生活是非常古董的。如果沒有因道路拓寬而被拆除,應算是臺大的古蹟,很可惜已經被拆了,現在只剩下更靠近蟾蜍山的第八宿舍,如果有機會第八宿舍應該被保留下來,因為那是許多老臺大人的回憶,相信現在很多新臺大人也都不知道這個被遺忘的宿舍。位在蟾蜍山下,畜牧館旁,靠基隆路的男七宿舍是一棟二層樓木、磚造混合斜屋頂的房子。前後各有一條水溝,宿舍前則是一整排的竹林,竹林後則是園藝系的實習農場,再往蟾蜍山的方向就是「義芳居」,第八宿舍則更靠山。由於宿舍靠近蟾蜍山,有一次大水,山上的棺木還被沖下來,由此可見七舍離極樂世界多近,常有一些宿舍的同學以夜遊蟾蜍山歡迎新生或招待好友。
農推系的橄欖球隊。
臺大的生活縱然精采,但時間總是無情,時光法輪一轉,還是得離開校園,開啟另一段的人生旅程。畢業後到蘭嶼當了近兩年的兵,退伍後就開始找工作,由於念的不是什麼當紅科系,又沒什麼專長或才華,東找西找,經過短暫失業,落腳過農會的推廣員,報社的記者,後來也弄過地下電台,現在這個工作到目前為主是我工作最長,已經將近五年。
為什麼會選擇這個工作?如果套句俗下的說法:「媽祖的指示」,那又欺假人意。但又找不出很正經、官冕堂皇的說法,應該是興趣以及對未來的憧憬。我工作的地方是一個環保團體,也是所謂的「NGO」,名為「綠色陣線」。很多人對於這個團體也很陌生,但對於台塑運往柬埔寨的汞污泥事件,該會有些印象,這個事件就是綠色陣線前往柬埔寨調查,而引爆臺灣工業化後的工業廢棄物非法棄置的環境污染議題。
從國民黨的戒嚴體制,到李登輝的本土路線,臺灣的民主化程度確實是進步了,但是社會力的成長反而會令人憂心,特別是在這次「SARS」傳染的處理,赤裸裸的反應臺灣社會的本質,其中包括政府和民間部門以及基層社會。
而在環境保育方面,在自然資源有限又想追求經濟發展的臺灣,環境保育常成為犧牲品。但事實上,環境保育不但不會影響經濟發展,還應該會阻止經濟損失。試想當為了提升廠商的獲利,而減少環境保育的負擔,雖然短時期對於經濟獲益是有實質的幫助,但長期而言這些污染源破壞生態,造成水質污染,農、漁產品的污染而最終影響人體的健康,其所造成的損失和社會的負擔,則是難以估算。
桃園RCA廠員工罹患癌症的高比例,即是說明當初廠方忽略工業廢棄物的處理所造成的後患。中橫公路、海埔新生地,號稱是人定勝天的鬼斧神工的工程,但這些工程後續的影響有多大?中橫不斷的修補,必須投入多少經費?海埔新生地破壞棲地,直接影響海洋資源的孕育,同時又因設立工業區後,將會排放更多的污染。這些影響也都可以經濟負荷或經濟損失來估算,但因這些「綠色會計、綠色帳」是未來才會兌現或支付,所以常為決策者所忽略,不管有意或無意。
環境保育是以「預警和預防」思考未來的發展,應可省下許多國家社會的負擔,和發展的考量是不相違背,只是環境保育是長遠、未來,而經濟發展則是短視、現實。也由於這樣的衝突,使得環境保育的聲音常成為狗吠火車,或阻擋經濟發展的路石。相對的支持者也就相當稀少,所以常因缺錢、缺人及挫折而中途退出。
會在這樣的環境下繼續從事環保的工作,對於未來的想像是有期待的,甚至會深信這是未來不可避免的課題,當下應該扮演觸媒的角色,甚至是防止惡化的防腐劑,但由於現實的條件,有時也會懷疑自己的堅持與能耐;在理想與現實的平衡桿上,瘋狂倒地或繁花再生。
吳東傑小檔案
1962年生於嘉義東石,1985農推系畢業,1987蘭嶼退伍。而後開始找工作、失業,落腳過農會、報社、電台,翻譯過環境賀爾蒙的英文書(Our Stolen Future),中譯為「失竊的未來」,現為綠色陣線執行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