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1月22日初稿(臺大校友棒球隊訊)
2012年2月6日增修
2009年6月21日「蓮花」颱風撲向澎湖之際,我與清大教職員壘球隊的隊友尚不知我們當天的對手竟是300公里外的蓮花小姐。早晨從新竹出發時天候正常,只是微微陰天。抵達嘉義市的「運三」棒壘球場時將近中午,風雖不強,但陣雨不斷,時而傾盆,時而稍止,球場處處積水,內野紅土區泥濘一片,兩支球隊正在裡面戰得難分難解。那年全國大專盃教職員壘球賽由嘉義大學主辦,他們決定天大的雨還是照打,因為打完球賽老師們要放暑假去了,耽誤不得。
我們默默地坐在看台上望著球場上不可思議的畫面,期待一陣大雨後大會宣佈停賽,但這個期待在我發現4個裁判都穿著雨衣雨鞋時就知道注定要落空了。輪到我們上場時,看到剛打完球退場的球員像從泥水坑出來的水牛一樣,我不禁替他們擔心,這樣回去他太太不會抓狂嗎?我雖然心裡想著得小心不要踩到水坑,更不能滑倒,只是不踩水坑的話,我從球員休息區要走到三壘守備位置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結果是,即使我東跳西躲,一上場球鞋已浸在泥水中。雨勢變大時,看台上歡呼聲也變大,裁判更是加入幸災樂禍的行列:「盡量滑壘不要怕!」在這樣瘋狂的6月的壘球賽裡,我不禁想起臺大棒球場與當年的隊友。
最近收到本刊執行主編林秀美小姐寄來的《臺大人文風情》一書,種種回憶又湧上心頭。事實上我於1977年秋天進入臺大,還沒有開始在電機系上課前就已經加入了臺大棒球隊。我會進棒球隊是已不幸早逝的蔡尚賢學長(農化63)的熱情所致。新生訓練前一天我到學校報到,一搬進宿舍就有這麼一位身材二流,面如菜色,號稱是棒球校隊學長的人跑來找我,力邀我參加隔天的「選秀」大會。所幸那時並不流行詐騙集團,我只是對他的身材有點懷疑而已。結果隔天新生訓練時我蹺課跑去參加棒球隊選秀,被系教官抓到,從此把我貼上標籤常記在心,一直到我大三當選系學會會長時,他仍一付不可置信的樣子。我可能是有史以來唯一一個在卸任時沒有被記功的電機系學會會長。蔡尚賢與葉辛池(農機64)兩位球隊學長都是我南一中的學長,他們在男五舍住同寢室,而他們的寢室也是我大一時除了自己的寢室外最常去的地方。
我在臺大棒球隊的4年期間有一個小小的惡作劇,那就是「複製」傅鐘的鐘聲。其實那是我大一時偶然的發現,不過往後4年卻變成我每次練完球的例行儀式。我們當初是與女子壘球隊共用一個狹小的更衣室兼儲藏室,在白色舊體育館兼大禮堂的舞台後方。每次練球結束要回到更衣室時都會經過體育館右前方的一盞水銀路燈。由於臺北多雨,而我們的球場又與橄欖球隊重疊(你知道橄欖球隊隊員多喜歡下雨天!),場地經常泥濘不堪,就像上面照片中嘉義市的運三棒壘球場,所以練完球釘鞋底部都黏上一層厚厚的泥土。有一天我練完球一面走向體育館,一面拿著兩隻釘鞋,用鞋釘對敲,想敲掉鞋底泥土,那時正好經過那盞可憐的路燈,我想堅硬的鐵製燈柱也許可以幫點忙,便拿著釘鞋往燈柱敲,沒想到一敲下去鞋釘碰到空心的燈柱後,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有如傅鐘鐘聲,那聲音讓我非常欣賞,從此以後我每次練完球至少會敲它兩下。楊卿潔(復健66、後醫72)跟張榮基(大氣66)大概也受我感染,常常跟著我敲。這泥地鐘聲於是標記著我們當時苦練奮鬥的每一天,成為我在臺大棒球隊時的精神支柱之一,所以至今我仍印象深刻。
那個時候我們的教練是體育組陳國華老師,而壘球隊的教練是曾賢亮老師,兩個人都年輕且全心全力在帶球隊,因此士氣高昂,而兩隊隊員相處融洽,經常一起辦活動,也會在對方球賽時一起去加油。在泥地鐘聲下,我結識了許多好朋友,也與他們一起經歷了4年難忘的成長歷程。楊卿潔經常陪我坐在校門口內大大的寫著「25公里」的牌子下進行人類學的研究,而我們兩個人也曾陪著張榮基在旁邊的第一宿舍送蘋果(天曉得送人家蘋果還得排隊站崗)。林克能(心理66)、張榮基跟我3人生日相連,每年都一起過生日。我其實鮮少記得別人生日,但是他們的生日我卻想忘也忘不掉。有一次基隆大廟建醮大拜拜,陳萬得(地理66)帶著大隊人馬到他家大吃大喝,因此建醮令人嘆為觀止的盛況至今仍歷歷在目。
我那4年期間,即使是面臨電機系極重的課業壓力,甚至大三當隊長時還兼系學會會長,我練球也極少缺席,大概只有張榮基出席率比我高。張榮基當時對棒球隊的狂熱無人出其右,我因此把他當成球隊的模範。另一位狂熱分子是杜頌堂(法律66),不過他花在女子壘球隊的時間明顯過多(美其名曰協助訓練),比較像是棒球隊駐壘球隊代表。那時期大專盃棒球賽斷斷續續,所以我只參加過兩屆。大二時在嘉義意外未進決賽,從此大家勵精圖治,一直到大四畢業前總算在我臺南故鄉父老面前奪得大專盃冠軍。那年雖然孫金鼎(法律65、青少棒國手)已經畢業,但是有黃清輝(社會69、少棒及青少棒國手)加入,球隊軍容依然壯大。雖然大專盃不是每年辦,但是大家精力充沛,只要有比賽就報名,倒也留下許多美好的回憶;最奇特的一次是竟然報名參加男子壘球全國比賽,夢想當壘球國手。下場當然是可預期的,慘遭甲組球隊修理。不過令人不可置信的是,面對甲組球隊的強投,莊碩洋(政治67)竟然打出我們全隊唯一的一支全壘打。莊碩洋的奇蹟甚多,另一個令人不可置信的事是直到我們去嘉義打大專盃時,他才知道蕃茄的正確吃法(是的,必須沾醬油膏、薑末、甘草粉與白砂糖),這一點讓我們不得不懷疑臺北人的見識。他自從加入棒球隊後,整個人逐漸脫胎換骨。一開始花拳繡腿且粗話不斷,但執著上進的精神加上我們這些中南部紳士的感化,他到畢業時不但變成彬彬君子,且是主力投手與打擊重心;他絕對是上個世紀的臺灣奇蹟之一。楊卿潔則是我們球隊「永不低頭」、「永不放棄」精神的代表,他現在雖已是骨科名醫,奮鬥精神仍始終如一,即將獲得清大動力機械工程博士學位。他自然也是我崇拜的偶像,經常以他自勉。還有一位奇葩是學弟李嘉典(法律67),他雖然沒有棒球底子,但是擅長行銷,在入隊面談時竟然說他出生時屁股上就寫著「一壘手」三個字。他外表斯文冷漠,內心狂野熱情,可以把一輛沒有後照鏡的小綿羊飆得比野狼還快,被他載過的人絕對不敢再坐第二次。結果經過兩年苦練後,他也變成一位主力一壘手。
泥地鐘聲有時只有一兩響,也有時長達廿一響,那要看沾在鞋底的泥土的量與過往行人的異樣眼光及反應;精神的表徵本來就不必拘泥於形式。球隊的精神一如大學的精神,當然要靠人來表現,而只要表現得宜,引起共鳴,便可以傳承下去。我畢業以後雖然逐漸遠離棒球,然而泥地鐘聲卻似長存於耳際,從未消失。不管做什麼事,它提醒我敬業、樂群、學習、不放棄。
吳誠文小檔案
吳誠文,1971年巨人隊少棒國手,為國家捧回世界少棒冠軍盃。臺南一中畢業後,考進臺大電機系,1981年從臺大電機系畢業,1984年負笈美國深造,1987年取得美國加州大學聖塔芭芭拉校區電機與電腦工程學博士。學成返國任教於清華大學電機系,2000-2003兼任系主任,2004-2007擔任電機資訊學院院長。鑽研超大型積體電路設計與測試和半導體記憶體測試,卓然有成,2004當選IEEE Fellow。2007年借調至工研院主持系統晶片科技中心,規劃推動3D-IC設計與測試技術之研發工作與產業推廣。2010年將系統晶片科技中心整合至資訊與通訊研究所,並接任該所所長,要協助臺灣建立自有品牌,與國際大廠競逐天下。
圖説:
圖1:球場處處積水,內野紅土區泥濘一片,兩支球隊正在裡面戰得難分難解,我們默默地坐在看台上望著球場上不可思議的畫面。
圖2:大四畢業前總算奪得大專盃冠軍。照片中由左至右是國家代表隊吳祥木教練,臺大棒球隊高振聲領隊,黃清輝,我,以及陳國華教練,攝於臺南市立棒球場。
圖3:與昔日隊友返校重聚,攝於仍然與橄欖球場重疊的棒球場,背景是原男11舍拆除改建的新體育館。由左至右是鄭紹祖(電機63),張榮基,孫金鼎,楊卿潔,莊碩洋,以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