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刃劍，指劍有兩刃，一刃傷人，另一刃可能傷己; 亦有以兩面刃比擬之。金庸武俠小說《倚天屠龍記》中崆峒派的武功「七傷拳」，若是使用者功力不足反而會造成傷人七分，自身內傷三分。小說中金毛獅王謝遜練成七傷拳，威力強大，然自己內傷嚴重，但當局者迷，自認武功蓋世，笑傲江湖。兩刃劍與七傷拳之詮釋，強調出招皆有利弊得失，若是運用不當，得不償失。在經濟社會裏，兩刃劍與七傷拳的出現，乃是常態。一些措施，有利於某些人，卻不利於另些人。政府採行若干政策，實施之後，有正有負，成敗互見。觀諸歷年記錄，每項刀法或拳法一亮相，揮砍結果加加減減，難能事先明確精準計定結局，例證不鮮。

這現象，在美國總統川普2025年1月上任以來所陸陸續續宣布的政策措施，爭議處處，更是顯見。川普標榜的GAMA政策措施，聲稱可讓美國更強更大更富有，至五月簽署過百餘項行政命令，過程中一直引來噓聲罵聲不斷。不只當今美國總統川普受到責難，前任總統拜登亦有被責難的紀錄。殊不知任何經濟工具的刀鋒，常是雙面甚至多面的割裂，不可能只改變一個面向而不動到其他面向。

任何市場的交易，皆是供給與需求兩方在此相遇的行為，雙方合意下達成交易，包括價格與數量的共識。任何交易條件的改變，便有人受害或受利。例如：商品市場上的物價，資金市場上的利率，外匯市場上的匯率，皆在升降之際可能抽刀傷到其中一方。

貨船每日載貨進出，各國貿易各有順差或逆差。（圖取自https://zh.freepik.com）

以物價而言，每當物品百貨漲價，買方不悅，賣方高興，供給需求雙方各有盤算。倘是物價一路上揚過猛，有釀成通膨之虞。若是一味地要求價格不漲，則銷售生產者獲利不增，怠於製造，更怠於創新。再談利率水準之變動，當利率升高，存款者領取高額利息，滿心歡喜；借款者利息負擔增加，怨懟不樂。這把兩面刃，存款與借款者，冷暖點滴在心頭。

匯率亦然，樂見台幣升值者與樂見貶值者，站在供需兩端。當台幣升值，用台幣換得的外幣比以前多，且看看機場裏來來往往的出國旅行團，喜滋滋地大包小包購買舶來品，這出國大大海撈的機會豈可坐失。另在海關有一批排隊等待領貨者，數算一座座較為便宜的貨櫃商品，準備下週搬上櫃檯銷售，數算一袋袋的入帳現金。另一方面，眉頭深鎖的乃是荷包縮緊的出國者，以及暗自捶胸的出口商與製造商，要等到國幣升值，才會展開笑顏。

政府支出與稅率調整，掛在國家的收支記錄上。如果增加財政支出，降低企業稅與個人所得稅，可討喜國內產業界與民眾。然而，國庫收入隨即降低，經年入不敷出造成國庫阮囊羞澀。為補足財政赤字，發行公債成為重要的解決途徑。財政赤字一直累積，公債數字一路攀升，這就是美國當前的困境，國債已破36兆美元，利息負擔令美國百結愁腸。

供需雙方立場相對，乃是必然，在經濟社會中處處可見兩刃劍如影隨形。這情況如何化解？如果能夠減少下刀的力道與速度，或可減少斲傷他方的程度。關於物價問題，避免物價全面大幅上漲的通膨惡夢，在消費者能接受的範圍下，社會中微幅的漲價，可促使生產意願提高，乃是相對較佳方式。關於利率問題，決定政策利率的中央銀行，研判何時降息或升息，必須每天觀察資金市場動態與經濟走向。降息有貨幣寬鬆效果，可助振興低迷的經濟，但若資金過度寬鬆則可能釀成通膨的溫床。而相反地若有通膨壓力，宜採升息以作因應。川普數度施壓於美國聯準會要求降息，便是想用降息來揮去經濟衰退的陰霾，殊不知央行本職即是衡量兩刃劍的刀鋒力道，客觀決定出手時機，倘若掌握失當，後果堪慮。

市場買家與賣家彼此抬價殺價。（圖取自https://zh.freepik.com）

另一個重要的解決途徑值得考慮：當某措施有利於一方，使得他方受到傷害，便須佐以另一個措施來彌補損失。舉例而言，一個市場化的經濟發揮了效率，在交易中把資源分配給較有效率的生產管道，整體經濟總量增加，豐裕成長。然而，此機制提供有效率的勝方獲得更多資源，勝者便可運用更多資源進一步繼續操作以獲下一波更多資源，如此一路市場滾動之下，勝者財富累積，社會財富分配趨向不平均。換言之，由市場機制決定資源分配的方向，貧富差距愈來愈大，形成嚴重的社會問題。為求減少貧富差距，政府便需考量社會福利措施或相關措施，對於基層民眾的財務予以加持，提供補貼優惠等輔佐作法。效率與公平，乃是一個經濟社會追求的雙重目標，事實上難以一項措施便全盤達成目的。此挑戰下，需要數項措施適時推出，力求在維持公平的環境下成長。

國際之間出刀出拳，其利弊得失問題更是複雜。目前美國川普上任後重用關稅工具，擬對多國徵收程度不等的高關稅，並陸續拋出延期、協議、談判、報復等等不同重量級震撼彈變化球，讓世界處在不穩不安的風浪中。各國也紛紛出招應對，產業供需線路重新布局，紛紛另尋出路，從上游到下游重作組合。而且國際間的合作聯盟已或隱或顯地啟動重組，不再全盤仰賴美國作為領導霸主。每一個招數啟動，各式雙刃劍、七傷拳的射力四處打出，最後，美國與各國之間，各自利弊得失如何，一年半載難以落幕，影響所及，已非簡單數言所能道盡。

N個目標，須有N個政策工具；欲解決N個問題，便需有N套作為。經濟體系中，供給與需求在市場上交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社會有限的資源便重新分配，多刃劍與七傷拳的傷害隨之出現。應如何降低拳劍力道，以另套輔助方式相佐，考驗著決策者的智慧，也是整體社會與世界要面對的挑戰。

楊雅惠小檔案

⬛ 學歷：

臺大商學系1978年畢業

臺大經濟學碩士、博士

美國哈佛大學經濟系訪問學人

⬛ 現任：

中華經濟研究院諮詢委員

⬛ 曾任：

考試院考試委員

臺大財務金融系兼任教授

金融監督管理委員會委員

中央銀行理事

中華經濟研究院研究員兼臺灣經濟所所長

⬛ 興趣：

音樂、文學。

合唱團指揮，獲金韻獎作詞作曲獎，曾辦鋼琴獨奏暨獨唱音樂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