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未來,不僅僅屬於自己,也屬於這片土地、屬於每一個人、屬於所有的生命。個體與社群、大自然環境,是緊密相關的共同體。

本文芬想的未來:是「生命共同體」一起幸福的未來、是下一代與下下一代..的未來、是地球生態的未來、是人類的未來。但,攸關一切的未來,是怎麼來到我(們)眼前的呢?

回顧才發現:為人母的近三十年,未來一直在我的腳下啊!是一步一步從生活實踐走出了未來,是呼朋引伴面對共同需求、協力開創的共好未來。

1998-2018期間,包含我在內的,中壢的一群家庭主婦(夫),和我們的家人朋友,在20世紀結束前夕,起而同行了五分之一新世紀,不知不覺中,走進各自想像的未來了。

我的社區和社會意識,起萌於這個階段,公民與民主素養,也形成於「小大」與「主聯」二個社群提供給的社會大學教育:永續生態願景、合作取代競爭以追求整體提升、尊重差異與守護多元的價值觀、貼近生活與連結生命的知識、廣結善緣形成人際網絡、能夠身體力行的舞台等等。但出身於漢人的家族主義,如何順利過渡到社群與群聚導向的時代潮流?我想先回轉看看自己是怎麼長大的,又是怎麼被啟發的。

一路同行的夥伴,情同家人,都是2019年二月「即光書屋」的開幕嘉賓。高過三層書架的芝生,當年來到小大還在襁褓之中,長大之後得「高攀」才能和她勾肩搭背的鈺婷,那時才剛要當小姐姐…喬妹最年輕,與夢田同齡,也10歲了!感謝孩子們都好好的長大了。

 

我是六年五班,出生至成長到18歲,生活在台中市西北到西南一帶的街區。小學和同學一樣走路上學,排路隊,清晨經常有霧籠罩,夏日午後有雷陣雨,颱風地震之後免不了停水停電。爸媽結婚之後跟外公外婆同住,後來外公外婆搬去糧食局西屯區宿舍,他們在篤行路的房子就給我們一家六口使用,但始終有鄉下親戚的晚輩來台中求學或找工作,一起借住在閣樓。那是原本有天井和水井的長屋,屋後有溝,也是家庭廢水的匯集處吧,但孩子們仍然會去玩水、抓大肚魚。放學與假日時光,長屋前門的一整排涼亭仔腳,就是所有街坊鄰居小孩的遊戲場!但有時我們會走路走滿遠的,去篤行路路底的農田偷採菊花被追趕、去日進街的紅燈區找住在那一帶的三位同學,去原子街看同學的父母在果菜市場賣水果,去台中公園的水池摸魚,去中港路空屋探險出了意外,到五權路天主堂附近的別墅偷看同學阿公的小老婆….上了國中搬到母親私房錢加標會買的透天厝了,當過育幼院老師、在長屋開雜貨店的媽媽,改到戰機基處的福利社上班,但每天仍會為我們四個女兒準備三餐還有點心:大麵羹、綠豆湯、仙草等等。難得在家的軍官父親,偶而會為我們做乳瑪琳加自由牌草莓果醬的早餐,那成為我偏好的吐司吃法(到我這一代,食材換天然的了);又因冬日夜讀都會手凍腳凍,父親用奶粉或阿華田為泡一杯熱飲的溫暖,無論如何無法忘懷。準備離家到台北上大學那一年,為了靠近外婆,爸媽換房住進如今還在的楓愛林別墅,終於客廳飯廳夠大了,都身為老大的爸媽便開始每年過年都會接待叔叔姑姑阿姨舅舅們在家吃飯,延續並加深了每年家族掃墓的連結。父母的老家都在彰化溪州,除了掃墓探親,我還曾經自己坐客運去小姑姑與二叔公家過暑假,農村與田野生活的美好經驗,是我童年生活的重要篇章!是的,我的成長之路,一直密切與家族、鄰舍往來。

1995年夏天,夫妻旅美三年後回國,長我一歲、一進大就在台中校友會相識而後相戀並結婚的先生,開始了大學教學研究與發展升遷的忙碌生涯,也就是說,半歲多的兒子與接著在隔年春天出生的女兒的照顧,完全得靠我自己來了。那是遇見「小大」的前三年歲月,我曾形容為「昏天暗地」:不開心、不如意、不知所措,只好藉著一再回娘家小住休息來調節緩和自己對關係與生活的不滿。危機即轉機,接下來辦起小大讀書會了,不僅改善了家庭主婦娃達西的生活狀況與身心狀態,還彷彿註冊了社會大學教育,一路唸到博士班呢!

 

從共讀而共育,共學而共生

自留日學成返國的1992年起,林真美效法日本民間自主發起的「家庭文庫」運動,將繪本與親子共讀帶入灣養育幼兒的家庭。到了1999年,雖然小大讀書會的數量不像日本家庭文庫數量曾經幾乎跟郵筒一樣多,但已經蔚然成型的15個小大,依然組成了「小大聯盟」,推己及人,協力幫助更多尋找和自己一樣在育兒焦慮和茫然無助中,尋找方法與同伴的照顧者們,各地小大的召集人也進階成為播種者、傳播者。我在199810月初拜訪了「台中儒林小大」,一個月後就在自己當時住的大廈社區成立自己的「同行小大」,每週聚會一次,持續到2004年,成員由四個家庭到八個家庭,一年半載後,雖然從客廳換到社區的圖書室了,仍將規模維持在20個家庭,以維持共讀與互動品質。

「小大」主張照顧者定陪同,但大人單純輪流朗讀繪本,讓幼兒「耳朵聽書、眼睛讀圖」,既尊重作品被完整傳達,也守護了幼年讀者自主體驗藝術感性與創意的時機。當成員與聚會同時固定又穩定之後,自然而然發展出緊密又頻繁的人際互動網絡~互助互信的友愛支持體系,形成「小孩由大家一起養」的共育社群了。由於成員幾乎都是育兒階段的女性,「小大」社群不知不覺中滋養著「女性情誼、女性成長、女性意識、女性生命史、女性主義、性別平等」種種攸關女性主體性與獨立性的議題,等待著覺醒的女性自行察覺。

覺醒的女性才開始成長,才有共學之需;共學之後,眼界心智拓展了,行動力也隨之而來。一群由共同需求形成關係緊密又彼此了解信任,甚至相親相愛的夥伴,再有機會一起工作、築夢踏實,終將成為生命共同體、成為無血緣的家人一般的關係了。

隨著孩子成長,社群也成長,從客廳到認養社區空間,五年後的200410月,更得善緣,和前中原大學設計學院院長胡寶林玩起社區工作站-「芳鄰成長園」,大家一起承租了位於大學側門陋巷的百坪空間,轉而浸淫於「街區文化」與「公民社會」的氛圍,教養方向則更專注於家庭營造與創意思考、自主學習。然後,因為我個人自2005年起同時投入了主婦聯盟生活消費合作社的社務承擔與歷練:當取貨班長、參與中壢好所在的成站、接棒擔任生活材委員與社代開發放牧雞蛋生產者、以及2014-2018的社會企業/合作經濟參訪行程從中發現自己根本充滿社會運動細胞,活力十足地帶著熱情實踐與推廣合作社理念,以至於先後來到芳鄰的百餘家庭,幾乎也都加入共同購買(合作經濟)行列了!成員中有一對夫妻更主動提供三分祖產農地,開展了自2009年開始,大家一起走進農田,彎腰向大地學習的旅程,創立了食農教育基地:夢田自然園。

2014年間,我們甚至召集了大約30位穀東,帶著孩子和家人,在一塊十分大的大溪美田,種了二期水稻,包含自己部分插秧、莏草、收割、曬穀、碾米的經驗,然後品嚐、享受了自認為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米飯!下一代的主流教育:重視寫功課、考試成績、大學以上文憑、五「子」登科;不在乎孩子生活經驗貧乏、同理心低落、生存活力與野性不足,欠缺創意、行動力與思考習慣,表達和溝通不良等等獨立自主指標,我(們)想要的不一樣,反而在乎,所以,首先還給他們認識食物與認識自己的機會,也就是取代灌輸、管教,改以尊重差異、鼓勵探索。在夢田讓孩子自由爬樹、弄髒自己、學習生火、雨中戲耍、跟著一群爸爸媽哥哥姐姐甚至阿公阿嬤,準備食物、籌備活動….就足以造成改變。

 

即光書屋出攤~2024年花蓮書流市集@富里

 

合作運動與合作經濟

主婦聯盟簡稱「主聯」吧!姐姐是「環境保護基金會」成立於1989年,是1987年解嚴之後最早成立的三個民間團體之一。妹妹「生活消費合作社」成立於1992年,從50幾個一起尋找無毒米的家庭成長至今超過八萬個家庭,共同購買的生活材也超過1500個品項了。

「主聯」有二句名言:每日三餐就是為未來做的三次選擇、百萬人捐一元勝過一人捐百萬。

為人母之後,本能地重視食安議題,和接觸小大一樣,再次透過我家二姐的介紹,也又是理念認同:先照顧農民的合理收入與尊嚴,讓原本堅持的農友得以生存下去,或開始有農民願意轉變慣性農法為友善耕作,照顧好土地,土地才能再供應我們健康營養美味的食物。

20159月,以主婦聯盟社代身分,與各界婦女先進一同組成臺灣「社會經濟共同體」訪韓團。

 

我在2005年加入了主婦聯盟生活消費合作社。因為中壢沒有取貨點,當仁不讓由自己率先當班長服務:接單/下單/接貨/算款/收款/匯款接貨,但沒多久,當時在家自學的九歲女兒,分攤了一半工作;因為社員當家,2008年初社員想要中壢有個好所在,需要呼朋引伴來籌備,我就在「芳鄰」那麼做了;好所在成立了更要社員參與,我便又主動參與社務當委員,從中壢站到新竹分社到總社。

經由上述歷練過程,我們個體生命得以一一成熟獨立,下一代順利成長,傳承也開創。親職、家庭、社群和第三部門攜手合作,有效又漂亮地發揮了孵育新生代與安定人心的功能。人類文明與社會需要唯有實效實績,才得步步提升吧!這是我們怨無悔投入社團與社群經營的終極意義。

此生在地球即將度過一甲子,五年前因逆境所逼移居花蓮,卻找到更開闊的天空與更難能可貴的幸福。但我過去30年年來拜養兒育女之賜,以身作則、身體力行的事情,依然做著:為了未來的垃圾山和海洋塑膠濃湯不要再擴大,持續努力和方便的一次性用品說拜拜!為了未來不要受全球暖化後果之災之苦,隨時隨地都在盡力節能減碳。為了回報大地之母,把樹種回來,把無毒真食種出來,把綠意營造起來。身為花蓮的居民、公民,更有責任感來助成海上綠洲計畫~讓臺灣寶島海域,成為鯨豚棲育繁殖的家。能源自主永續議題更需要智慧與公民協力行動,並一步步解放不合時宜的法規,破解阻礙的私心貪欲。

 


詹琪芬小檔案

臺大人類學系畢業。隨夫旅美三年,回國後定居中壢養兒育女,一住25年。其中20年自組社團,從共讀到共育、共購、共學、共耕、共事,由召集群聚到投入非營利組織。54歲時從家庭主婦與志工角色退休,開展獨立書店志趣。四年前移居花蓮,繼續經營「即光書屋」平台,目前駐點於中央山脈山腳下的空大壽豐校區,自視為山田書蘊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