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新鮮師

疫情給我的教學挑戰和省思

作者:郭乃菱

6月放暑假後,開始批改期末報告、給成績;有指導的學生要畢業,每天視訊會議修改他的論文;雖然讓孩子去上幼兒園提供的暑期班,但時不時得因為班上有同學確診而得在家帶,在快樂放了兩週暑假後回去上課,小兒子又因為班上有同學確診而跟著我回到研究室。我體認到這場已經超過兩年半的COVID-19疫情,對我們生活帶來的改變,尤其是對於職場老媽的工作帶來巨大的影響。慶幸現代科技方便,視訊會議、遠距授課讓我的工作地點不受侷限(嗯,開會的時間也越來越不受限),但感受到它重新定義了工作的型態,與人際互動的樣貌。正好藉此文,與大家分享。

  我大學時就讀政治系,政治系雖然分為三組,但大一必修是一樣的,那時分別是政治學、行政學以及國際關係,各一學年6學分,是份量蠻重的必修課。我對於這些學科十分著迷,尤其是行政學與國際關係,幾乎是高中沒有觸碰過的內容,三個小時的課程,常常聽得入神。教授行政學的蘇彩足老師會把政府的實務狀況融入生硬的制度中介紹,讓人可以在理解政府運行的過程時,也「順便」了解整個制度的概念,她時不時穿插的生活小趣聞,把人從注意力快分散的狀態下拉回來;教授國際關係的明居正老師,很擅長用好笑的小故事來介紹一國民情或者兩國之間的關係,印象最深的是要講解某國民眾普遍直線思考時,說了換天花板燈泡需要兩個人的笑話(一個人拿著燈泡站上板凳、另一人在底下旋轉板凳),大笑之餘,也能理解為何該國後來的發展會如此。這兩位老師的授課方式,是我後來在界定自己授課風格時重要的範本,政治系的課程內容若無法穿插與生活相連的經驗,就會是很難理解、甚至有同學會直批無聊的課。因此,當講解一個新的理論或介紹新的制度時,我通常得查很多資料、觀看許多影片,試圖以「親民」、「輕鬆」的起手式,開啟那個章節。

  統計課是另一件事。我剛回國時於政大任教,當時接下了文組學生不太擅長的統計必修課,每學期都會迎來讓我血壓高漲的教學評鑑分數和評語。但因為在政大教授了統計,到臺大應聘時,也理所當然的接下了統計課,這讓我有點緊張。在新進教師研習營時,我們的組長是陳毓文老師、小組tutor是葉丙成老師,他們恰好都有教授統計或機率課的經驗,毓文老師當時告訴我:「雖然在文組,統計真的很難教,但若妳教得好,也是最容易得到教學獎的。」這對於從小就很喜歡拿獎的我來說,正中紅心!葉丙成老師則告訴我,統計不能只有「教」,要引發他們「想」,否則課堂上好像都聽得懂,回家就霧煞煞。這兩位良師益友,也讓我受到莫大的鼓勵,寧可讓同學們在課堂中辛苦點、多動腦想想,或者我自己辛苦點,做一些有趣的動畫、幫助理解,都好過在課堂上費神講解一些觀念(即便穿插生活經驗,也容易聽過就忘),回到家學生卻還是一知半解來得好。統計,就是要想,並且想通,才算是上完課,這是我在設計統計課教案時的中心思想。

  2020年疫情爆發後,臺大給予教師頗大的彈性和資源,所以我很快地就選擇了所有的課都改為同步視訊上課,但進行了一陣子後,發現這樣的形式所導致的學習效果並不好,尤其是統計課。

  公正地說,視訊課應用在討論課還算有效率,比方說當大家討論到一個事件、或者一個理論時,同學也會show出他的螢幕、顯示並解釋他/她所找到的資料。此外,因為是討論性質的課,雖然同學未發言時大多不露臉,但被點到必須說話時,也得馬上出聲回覆,在電腦這端的教師還能感受到課程中的互動。而僅有的干擾,則是同學常稱網路不穩,以及沒有直播主經驗卻被迫立即當直播主的一絲絲尷尬。

  這種尷尬到大學部的講授課就更恐怖了。記得我曾經看過一則臉書上轉載多次的漫畫:第一張是幼稚園到國小低年級的視訊課,小孩子們不但積極地、甚至可以說爭先恐後的發言,還時不時將攝相鏡頭轉向自己的娃娃、屋內的擺設、一旁的家人;隨著學生年齡越提升,打開鏡頭的就越少;到了第四張,則是大學生上課畫面一片黑,點名也沒有回應。大學課堂的視訊課就是如此,我常常對著一片黑的畫面講課,準備好的笑話也沒聽到笑聲的反饋(麥克風是在要求下關閉,以免干擾),講完只能自己乾笑兩聲,最後索性不說笑話了,結果課程進度又快又艱深。當疫情稍有緩解時,我馬上將「財務行政」這門課恢復為實體上課。

  不過,對於統計課我有別的看法。一開始我也是採取視訊授課的方式,教學效果自然是很差,後來經過多次調整後發現,預錄上傳的影片,學生不但可以在不懂的地方重複撥放,自己也能在影片後製時,加入有趣的漫畫或影片,增加課程的趣味性。我就曾經在某次檢視影片撥放時發現有一個段落(印象中是講解p值時),有一位同學重複觀看了19次,且該堂課的內容重複撥放最多的就是那個片段,在錄製下一週影片時,我便再次用不同的方式,講解p值的意義、適用與不適用的原因。有些朋友對於預錄影片有些誤解,認為可畢其功於一役,錄一次用多年,簡直太輕鬆了。確實有些片段是如此,但當統計進入到比較艱難的單元時,依照影片觀看的記錄報告,可以隨時調整、重錄下週片段,也是非常重要的。經過四個學期都有很好的反應後,未來我應該會保留過去兩年所錄製的影片,做為同學預習和複習使用,相信善用這些工具的同學,能將統計學得很好的。

  其實疫情對於我們的影響,哪裡只是工作上或學業上呢?一直都有擔任大學班級導師的我,就很明顯地發現,在疫情之後進入政治系的同學們彼此很疏離、與老師的互動也非常少。因為人際間的疏遠,而帶來的學習誘因降低,這將是我即將要面臨的挑戰。

  我是生於還有「大學聯考」的那個年代,用聯考的分數去南陽街補習班做了落點分析,確定能讀到臺大後,把那時臺灣大學「第一類組」的系都畫滿我的志願卡後交出,那張志願卡裡沒有臺大以外的其他大學,我就是要讀台大!那是我從國中(現在叫七年級)開始,就不斷被明示暗示的,18歲以前的唯一目標。那時的我對未來沒有太大的疑惑,相信只要在這四年內開闊視野、增廣見識,無論將來做什麼,頂著臺大人的光環都一定能順利的。這應該和現在的大學生很不同,這幾年我常常遇到大一就焦慮畢業要做甚麼、煩惱自己將來的大孩子,甚至在大一上就休學的比例,也比過去高。我深深感覺到,在這幾年中擔任大學教師所要面對的情況,和我過去8、9年的經驗很不同,除了調整授課的方式、提供多種授課管道之外,需要開導或關懷的學生,好像增加了不少,有時也不免迷惘這究竟是疫情帶來的改變,還是疫情只是催化劑,把潛藏在年輕學子內心的無助、恐慌帶了出來?頻繁的教改越讓人無所適從,我真心希望年輕學子們能像過去的我們一樣,勇敢作夢、勇敢接受挑戰與勇敢地承認失敗。(本專題策畫/政治學系蘇彩足教授&生科系鄭貽生教授&婦產科施景中教授&農化系李達源教授&臺文所黃美娥教授&公衛學系郭柏秀教授)

郭乃菱小檔案
大學就讀臺大政治學系公共行政組,經濟系輔系,研究所唸臺大新聞所;畢業後赴美國紐約州立大學奧本尼攻讀博士,為了符合研究生打工的資格,同時也是博士讀得有點累想找個退路,所以在七年留美的生涯中,又拿了一個經濟學碩士。2010年拿到博士,2012年起回母校任教,現任臺大公共事務研究所與政治學系合聘副教授,近年開授過的課程包括「財務行政」、「社會統計學」、「預算與財政理論專題」、「非營利組織實習」、「行政學專題研究」,主要研究領域是政府預算、公共課責,及公共管理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