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紀事

若能再填一次志願,臺大政治系仍是我無悔的選擇

作者:吳春福

我是吳春福,民國67年通過聯考,走入有第一學府之稱的國立臺灣大學。母校校本部椰林大道高入雲霄的大王椰子,醉月湖上開著白花的小莕菜,還有叢生茂密叫不出名字的高大喬木,這的確跟校歌歌詞一樣,是個「鬱鬱蔥蔥」的環境,在我心板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即使時隔44年,依舊不曾磨滅。


當我昂首邁進政治系公共行政組時也感到,學校的氣象也真的跟校歌歌詞一樣「勃勃蓬蓬」,任何系所都看得到誨人不倦,作育英才的師長;各個角落都是認真向學,用功讀書的學子。但是我必須坦承,自己與這些書香墨韻的同儕有些不同,儘管中學時就讀的是不錯的成功高中,不過高一高二這兩年,有些渾渾噩噩,直到升上高三,可能是長大了,或許是開竅了,終於驚覺若再不好好準備準備,以這種班排名才二十多名的成績,明年聯考多半要名落孫山,肯定只有從濟南路搬到南陽街的份了。於是趕緊找了個離家不遠的大同工學院圖書館,平日下課後直奔到館苦讀,假期更是從開館讀到閉館,晴雨不輟,寒暑無分,即使是闔家忘年圍爐的除夕夜,當世界沉浸在霹哩啪拉的爆竹聲響,與恭喜恭喜的賀歲祝詞中,也毫不懈怠。當時我選擇的是法商類的「丁組」,在一年的發奮圖強後,終於在聯考前進步到這個類組的校排名前十名,最後脫穎而出躋身臺大窄門之內。

與其他同學相較,除了我讀書不算勤勉,還有些「與眾不同」的地方。


家父讀的是師範大學,母親也是中山女中畢業,以那個年代的教育水平來說,應該可以算是書香門第了,而且能賡續哥哥吳春發的腳步考上臺大,當然值得二老高興。尤其當時大學錄取率低於10%,聯考放榜高中臺大的家長,帶著親朋好友歡天喜地鑼鼓喧天,算得上是重要新聞,但是跟我哥哥以那年全臺灣大專聯招前30名的成績,放棄醫科,選擇就讀電機系的「豐功偉業」相較,我這小子臨時抱佛腳,而且也從來沒有過想藉由讀政治,進入政界淑世的遠大抱負;或深入研究政治學理論,改革政壇的鴻鵠之志,感覺爸媽就是拍拍我的肩,「既然考上了臺大,也填了政治系,就去唸吧!」


不過,我大概也只有四分之一的時間走在前面提到的椰林道上,經過醉月湖畔,因為政治系所屬的社會科學學院學生,自大二起主要上課的位置,座落在徐州路21號的「徐州校區」。


徐州路儘管位於臺北市市區,且離火車站不遠,但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在以紅磚所建的百年建築中穿梭逡巡的個個是名師,這位是「憲法學權威」胡佛,那個是曾任「大法官」的吳庚……。不大的「弄春池」,因為花木扶疏,讓整池的水面給人一片碧綠之感,池中錦鱗游泳,烏龜寫意地進行日光浴,整個校區環繞著蟲鳴鳥囀。可是就在這樣適合讀書作學問的清幽環境中,我卻讓寶貴大學時光中的另外四分之一,也就是大二,沒有好好用在課業上,回想起來,我在課堂上時常見到的,不是中西政治學或國際關係理論的諸多大師,而是「周公」。


下課之後,我不熱衷於打工,對玩社團興趣也不太高,「跟黑板不熟,倒是常常見到白板」──我著迷的是四人一桌的方城之戰,且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痴狂得很。有時候難免油然而生虛度光陰的罪惡感,又感到堂堂臺大政治系學生怎麼有點玩物喪志,於是就在牌桌上商量,不如下桌到郊外走走玩玩吧,趁著春光明媚趕快打電話給哥哥,到他辦公室借車兜風去轉轉,沒料到「四人之戰」的成員上車後,你一言我一語,有些風景嫌遠,有的名勝又覺得無聊,最後大眼瞪小眼,直接還車,大家全數通過找個地方再摸兩圈。然而,我跟這三位「牌搭子」因為這項遊戲,成就了40年以上的深厚友誼,卻是在大學的課堂之外的重要收穫。我們畢業後升學、當兵、入社會,每人際遇不相同,走的方向不一樣,但從未間斷相互之間的密切聯絡,還有一位更是週週見面打高爾夫的球友。


那麼,這篇文章要寫的當然不只是我誤打誤撞考進臺大政治系,又因自摸胡牌交到莫逆之交而已。政治學這門學問屬於泛社會科學,內容廣泛,即使我從不打算從事政治工作與擔任學者,然而不論是在課堂上,在每位老師的板書中,還有在他們授課的教材和講義裡,很多道理與知識,確實深深影響了當時二十郎當的我。雖然那個時候不自知,可是日後才慢慢發現,就讀政治系後,對我為人處事的正面影響,以及讓我看事情的角度變得更寬廣多元。 


從後見之明來看,我在這古色古香的校園中,受到人文素養的薰陶,即使本來毫無感覺,但事實上,打從一坐進教室,就逐漸潛移默化,也突破了讀政治系,未來就一定要狹隘地與政治人物畫上等號才算學以致用的看法。因為政治學,學的絕對不僅僅是政治,這是一種精密的「社會科學方法論」,也可以說是種「資源分配管理學」,以及伊士頓(David Easton)提出的系統理論,絕非僅是勾心鬥角的厚黑學。


我雖然不在政界,但是在政治系學到放諸四海皆準的理論,將其用在具體而微的私部門管理,也就是公司的業務上,一樣合宜;同時大約在20年前,因為小犬突如其來的一場病,在長達好幾年診療過程中的所見所聞,讓我開始注意到世人稱頌的全民健保光環中,難以周全照料的急、重症與長期住院病童,同時也關心起「兒童友善醫療」這個議題:在療程的每個環節中,至少要做到「讓生病的孩子不感到害怕」這一點。因此我號召成立了臺灣唯一以整體兒童醫療為服務核心的「瑞信兒童醫療基金會」,透過投入與整合不同資源,致力於改善兒童醫療軟硬體,相信不論在我服務的企業,或基金會這個非營利組織,也就是「第二與第三部門」,老師們的諄諄教誨,都使我受用至今。


另一方面,在我看來,一個讀政治系受過專業訓練的學生,經過了課堂上老師的啟發,若日後成為從政者,相對而言,有這樣背景的政治人物,方方面面來說,水準似乎還是比較值得肯定的。且在具備了法學基礎後,就算真如吳庚老師開玩笑所說的「政治就是一張嘴兩面皮,正反都是理」,但從政治系大門出來的學生,走在正途上的還是居多
最後,我想藉由此文分享給現在在學的學弟妹,既然所學是政治,那就要考量周詳且縝密佈局,什麼事情,都先埋在心裡,三思而後行,切莫衝動行事。若能做到,在人生中大概也可以少犯些錯。另外也要談到「學歷問題」,文憑雖非至上,更不是衡量人才的唯一標準,但絕對是在別人還不認識你的時候,展現自我負責的態度,讓求學的結果,給人第一印象。所以好好讀書考試,絕不是過時的八股。


回顧在臺大政治系的歲月,當時並不覺得獲得很多受用的心得,也沒有太多求知若渴的心情。貌似沒有一技之長,但其實管理訓練都已深埋在腦海,也有了理則學的邏輯辯證訓練,即使雞兔同籠也能理清頭緒。


進入職場至今更深刻體會,若我的人生中有一些作為還稱得上是小小成就的話,皆緣起於懵懂的我在校時之所學,既成就了我在職場上的工作,也極大化了我成立基金會,為國家未來的主人翁盡點棉薄之力的願望。


或許那一天我沒打瞌睡,所以記得特別清楚,大一必修的英文第一課是"If I was a freshman again",如果時光能倒回到民國67年的夏天,有機會能再次成為新鮮人,我還會再選擇臺大政治系嗎?答案當然是肯定的。(本篇策畫/政治學系蘇彩足教授)

吳春福小檔案
臺灣大學政治系畢業、中山大學中山所碩士。現任瑞信兒童醫療基金會董事長、聿信醫療器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2002年成立「財團法人瑞信兒童醫療基金會」,喚起各界對兒童醫療的重視,致力改善兒童醫療環境,至今幫助超過500個重症兒童與家庭。曾獲中華民國青年創業總會所頒發2011年第34屆國內創業楷模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