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向臺大百年專題

在臺大的回憶

作者:文/河田末吉 翻譯/吳智琪

臺大就任到卸任

  昭和11(1936)年9月,我被任命為台北帝大的教授,任職於理農學部(理農學部於昭和18年4月拆分為理學部及農學部,我變成在理學部工作。)物理學講座教授,我與母親、姊姊與妻子於10月13日前往臺灣。物理學研究室的木村毅一在台北車站迎接,而後前往學校為我們準備位於古亭的住所,受了在那裏接待的伊藤的母親很多照顧。我們暫且在此住下,翌年暑假搬往昭和區的大學宿舍。宿舍非常寬敞,住起來非常舒適。自此之後直至昭和22年4月回國,我們都在這裡生活。隔天早上,木村陪我們去參拜臺灣神社,並陪同我們遊覽臺灣總督府、台北博物館、台北植物園、建功神社及龍山寺。

  行李整理完,我連忙趕往臺大(校長是幣原坦),向理農學部長山根甚信報到後,在物理學研究室見到了太田賴常。我就任前的物理學研究室由教授荒勝文策、副教授太田、助理木村及職員植村吉明組成,其他還有內藤實(助手)和伊藤貢(太田副教授的自費研究輔助員)。植村與荒勝教授轉往京都大學任職,不久後,木村助理也前往京大。物理學僅剩一門課程,並沒有物理學科相關授課。太田向我說明了物理學研究室的情況,並針對今後物理學科開課展開討論(關於研究室的經濟狀態我從學部長處略有耳聞,但比之情況更令人堪憂)。我們很快決定了學系的課程及太田的研究如同以往進行,並依太田的希望將伊藤轉為正式的職員。此外,決定由內藤暫時作為我的助手。但是,關於我自身研究的方向卻沒有眉目。

  我在京大研究X射線,並不期望在臺大繼續從事該研究。經過半年的摸索,我決定利用臺灣的高地研究「大氣中的中子」。因阿里山有森林鐵路,選擇阿里山、玉山塔塔加鞍部、新高下,並以鹿林山莊(高2750公尺,森林管理處的住宿區)為中心進行研究。研究進行期間受到許多人的幫助。山根學部長在校內的一隅闢出一間研究室供我們使用,阿里山高山觀測所的那須所長借我們使用一間宿舍,鹽水港製糖公司提供Ra-Be中子源(鐳波中子源),醫學部的竹中教授借我們示波器使用。帝國學士院、日本學術振興會、服部報公會補助研究經費。中子測量由我一人操作。因為若非獨立操作則很難進行。但,敷硼計數器及線膨脹係數測定器的製作、移動小屋組裝、高地旅行等事務,由內藤及伊藤兩位負責更多。研究方面,即便使用一支計數器也成獲取相當的研究成果(台北帝大理學部紀要第一類第一卷第十號63頁至74頁,昭和20年2月,其他)。服部報公會計畫了全國性大氣中的中子研究,也向我尋求相關意見。但時局處於太平洋戰爭,最終並未實踐。

  我打從一開始就認為這項研究在時間方面的執行效率很低。雖然測量在台北也能進行,但因為以高地測量為主,為不妨礙校務必須配合時間進行,又,需要避開雨季或登山季進行研究。因此,為了平時也能進行研究,決定以「濕度測量」為第二研究主題。而這項研究並沒有在台北進行,回國後,在京大的工學部應用物理學講座進行研究。
還有另一項與內藤、伊藤兩位共同進行的「Ra搜查」。Ra(鐳元素)是臺大附屬醫院及台北市內的私立醫院於治療時消散的。根據醫院的委託,使用GM計數管搜索,自廢紙簍、垃圾場及排水管中檢測出。這雖然稱不上是研究,使用GM計數管追查Ra的過程非常有趣。

  若這樣平穩的生活能持續下去該有多好,但大環境並不允許。日本與中國之間紛爭不斷,內藤遭徵召入伍,於昭和12年9月至15年6月前往華中、華南前線。於是,來到昭和16年12月8日。這天,我們準備在鹿林山莊開始測定中子,在這裡,被從嘉義返回山莊的深江管理人告知「戰爭已然開始」及日本海軍攻擊珍珠港的消息,我們考慮是否立即返回台北的時候,使用伊藤剛組裝好的收音機收聽,知道了日軍握有當前絕對優勢的消息,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想到好不容易能到這裡研究,在進行一日測量後,我們返回台北。台北也正如我們先前所想,並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混亂。

  太平洋戰爭初期,日本軍捷報連連,戰線不停擴大。但最終局勢遭到逆轉,到了昭和19年日本軍已見敗象。昭和19年秋季,臺灣開始遭到空襲,到了20年年初,空襲不曾停歇。大學方面也開始考慮疏散,住在宿舍的我們,疏散至新店溪上游的乾溝(在乾溝當地老人們對我們十分親切)。昭和20年5月31日總督府、台銀等地被燒毀,大學內部多處也遭投放炸彈。昭和20年8月6日廣島、9日長崎被投下原子彈,8月15日戰爭結束。

  昭和20年10月18日,臺大移交中華民國國立臺灣大學接管,我則作為臺灣大學理學院教授留任。

  我的留用任期於昭和22年4月30日結束,5位家人一起離開台北。5月3日自基隆乘船,5月8日於佐世保返國,5月16日抵達位於姬路的堂兄家。6月7日,我卸任臺大教授,離開臺大。

關於太田、內藤、伊藤三位同事

  紀錄一起在臺大物理學講座工作的太田、內藤、伊藤三位同事。

  太田在光譜學研究上有優越的成就。他在台北高等學校再三請求下,於昭和16年以共同教授的身分轉往台北高等學校,主要在新竹天然氣講座繼續從事研究活動。戰爭結束後,留用為臺灣大學理學院教授,昭和23年(推測)回國。

  內藤於昭和12年9月徵召入伍,15年6月退伍後返回研究室。除了與我共同進行研究,亦進行其他主題如基於鉛層下中子射叢、北投石相關等研究。內藤於太田轉往台北高等學校後,昭和16年升任臺大副教授。戰爭結束後,留用為臺灣大學理學院副教授,昭和22年5月回國。

  伊藤與內藤同樣是研究的大力助手,他在內藤晉升副教授後擔任助理。昭和21年回國。

雜記

  就在我確定任職於臺大的昭和11年夏天,在京都與青木(前理農學部長)碰面。當時,他告訴我「先設想臺灣是不好的地方,如此一來也許就會意外地發現其實是個好地方也不一定」,這句話對我非常有幫助。

  到台北最先看到的是城門、騎樓及民宅入口人們的閑話家常。

  到任後不久就是裡農學部教授會議,接著是與化學研究室共同舉辦的歡迎會,十分感謝對新人盛情款待。
晚上8點過後收音機只聽得到臺語的節目,此時好像與日本隔絕一般,而與之相反的是,當臺日航線的船駛入基隆港,即使在半夜也有自日本來的船班或配送日本的報紙,感覺離日本非常近。

  臺灣有非常美味的水果。椪柑、文旦、白柚、香蕉、木瓜、鳳梨…等,每樣水果都非常新鮮。白米,由磯教授根據研究改良成蓬萊米。

  內藤與伊藤兩位為我導覽北投及草山兩地,是個很棒的渡假勝地。

  為測定中子前往山區是件非常愉快的事。但山裡很危險,阿里山車站來往塔塔加車站之間的班次每天有一班車,但為了節省時間不乘坐火車,必需沿著鐵軌步行往返。鐵路又是沿著深谷搭建而成,連日大雨河水湍急,橋梁因此有些傾斜,當自塔塔加步行到阿里山車站,抵達同時往往鬆了一口氣。鹿林山莊與新高下之間的道路總有從斷崖或原始林中滑落的恐懼。這條道路是在山莊工作的T職員及他的夥伴,為我們搬運行李行進的路線。冬日將近,沒有或的新高下山中小屋(3300公尺)非常寒冷。我已對罐頭食物感到厭煩,就在這時候T職員自山莊送來了新鮮蔬菜,我和深江都對T職員的親切感到非常幸福。

  自離開臺灣已經過了40年。在臺大的日子雖然有辛苦的時候,但那些記憶終究逐漸淡去,只留下滿滿令人懷念的回憶。

(原文出自《台北帝國大學理農學部創立六十年記念》,1988,劉盛烈教授提供)

河田末吉小檔案
日本天文物理學家。1901年生。京都帝國大學理學部物理學博士。1936年來臺,接任台北帝大物理學講座教授(原任荒勝文策教授轉任京都帝國大學)。研究專長為宇宙射線物理、結晶物理學以及熱力學。二戰結束後,被臺大物理系留任,重組荒勝文策等人製作、曾完成世界第二次人工撞擊原子核實驗的考克饒夫-瓦爾頓加速器(Cockcroft–Walton generator)。於1947年5月3日返日。
譯者:吳智琪/臺大圖書資訊研究所畢業